(一)
旅遊車上的遊客們,從雷哥嘴裏得知海倫就要在悉尼和洋人結婚的消息,紛紛嚷著要參加美女導遊的婚禮,還說在國外參加婚禮還是第一遭,一定要開開洋葷。海倫說:“就算在旅遊行程中添加一個項目吧。”這幾天她還堅持隨車做導遊。
老山東問:“美導真有生意頭腦,參加你的婚禮怎麼成了搞項目?每人要增收多少澳幣?”
雷哥說:“老山東想到哪裏去了?,那是海倫站好導遊最後一班崗,誰說收費啦。”
花豔麗說:“人家導遊結婚,我們遊客也得有所表示。”
阿龍說:“我給他們拍一套龍鳳大全,收費減半。”
花豔麗說:“幾張中外婚姻的大照片在哈龍影樓的櫥窗裏一掛,你還應該給攝影對象付報酬,這叫廣告效應。”
阿龍說:“這倒是一個好主意,洋龍中鳳。沒有想到美女作家也有生意頭腦。”
花豔麗說:“作家有無限的想象力,我經商肯定比你強出好多倍,明白嗎?”
“我可不是一個單純的商人,我更是一個著名的攝影家。著名的攝影家和美女作家強強聯手,一起發財,你看怎麼樣?”阿龍提起攝影機,“來,先給未來的搭檔留個靚影,中國網上著名女作家、花槍豔麗亭亭玉立的形象放在哈龍影樓裏,也肯定有廣告效應。”
“你想和我聯手,就應該改成哈麗影樓。先問你老婆答不答應?”花豔麗擺了一個姿勢。
阿龍邊攝影邊說:“這和我老婆沒關係。咱們明的是生意夥伴,暗的是什麼她也不知道。”
美女作家說:“男人都喜歡偷雞摸狗。”
“聽說新郎官就是海倫以前的老師。”鮑導問,“美女導遊在什麼大學讀書?”
老山東說:“我知道,蒙那神大學。”
鮑導說:“蒙那神大學。怪不得,一直蒙著大家,把我這大神也蒙住了。”
牛縣長說:“遊客參加導遊的婚禮,有意思,說不定要在世界旅遊史上寫下一筆。”
小馬主動拿出筆記本:“一定要寫,必須寫,我現在就寫。”
牛縣長說:“你寫什麼啊,這世界旅遊史是你寫得嗎?”
更有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從強強嘴裏爆料,他說:“我現在正式宣布,我的爹地亨利張要和我的媽咪李娜娜結婚。”大家聽了,先是一怔,然後紛紛鼓掌。
老山東學話說:“‘我的爹地亨利張要和我的媽咪李娜娜結婚。’這話聽起來有點費勁,沒有結婚,你是從石頭縫裏爆出來的?那應該叫複婚。”
強強噎著了,對不上詞來。李娜娜回擊道:“我李娜娜可不敢當王老板的母親。”
老山東說:“河南老姐,新婚舊婚複婚咱不管,一婚頭二婚頭咱不說,那個喜酒一定要喝。”
董大發說:“李娜娜董事長結婚,怎麼會不辦喜酒?”
夏壽禮說:“不但要辦,還要大辦,回金牛縣去開上一百桌,河南老姐不差錢。”
牛縣長也發言了:“大辦還是小辦,那得由夫妻倆說了算。我提議他們應該在這裏辦一下,因為這次旅遊為李娜娜女士和亨利張先生重新和好提供了前提條件。”
馬秘書說:“牛縣說得就是有理,想得就是周全,全在框架之內,我一百個讚成。”
李娜娜說:“牛頭都發話了,我和老張都是金牛縣出來的人,也要尊重縣領導的意見。那天下午美女導遊不是要在教堂進行婚禮嗎,接下來再搞一個項目,晚上我和老張就在飯店裏擺幾桌,車上的全體遊客都去,我們請客,就算是複婚儀式吧。”
大家再次拍手鼓掌。“喜上加喜,好,好!”老山東連聲叫好,“又有口福了,那個皇帝蟹一定要上桌,不上桌沒有檔次。”
阿龍說:“老山東敲竹杠啊?”
美女作家說:“老山東美死你了,就知道吃皇帝蟹。”
就在這時候,亨利張從醫院回來,給大家帶來一件噩耗。包老板經搶救無效,剛離開了人世,病因是腦溢血,醫生懷疑是午飯吃得太多,且含有大量的膽固醇,加上這個老人平時有用興奮劑等原因。包金銀上了年紀,心髒不太好,膽固醇巨高,直接原因可能是那次飯店裏皇帝蟹吃了太多,消化不了,加大了心髒的負擔,導致了腦血管破裂。
這時大家想到了那天中午在堪培拉吃的皇帝蟹,蟹黃炒麵底,包老板吃了最多,大家還記的,包老板一邊吃還一邊說“男人就應該多吃海鮮,才能有男人的氣勢”。阿龍的相機裏還有一張包老板雙手舉著那隻臉盆大的皇帝蟹的照片,現在變成了遺照。
董大發驚詫道:“這世界上真有吃死人的事情?”
夏壽禮瞪大了眼睛:“包老頭真是吃死的啊?”
老山東叫了起來:“這皇帝蟹還能吃死人。”
亨利張說:“醫生說,這種概率隻有千分之一,這千分之一就讓包先生給碰上了,真遺憾。”
李娜娜說:“包老板真倒黴,他還有這麼大的家產,不知怎麼辦?”
牛縣長說:“看不出來呀,包老板這麼大年紀還吃興奮劑啊。”
夏壽禮露出邪笑:“肯定是偉哥,你沒看他那個小蜜,包老板不吃偉哥,能對付得了嗎?聽說現在是老板做得越大,偉哥吃得越多。”
董大發說:“我們不拿死人開玩笑。包老板也夠倒黴的,出來玩,帶著小蜜,結果小蜜還跟別人跑了。他能不急嘛?”
小馬說:“我看這是主要原因,根據病態心理學研究,包老板現在處於生理和心理雙重壓力之下,但他要麵子,裝得高高興興,大吃大喝,那些老毛病綜合在一起,導致了他的死亡。”
牛縣長說:“小馬,沒有看出來,你對這方麵也有研究。”
於是大家抱怨起了雯雯,感慨現在年輕人太現實,沒有人情味,說私奔就私奔。
旅行社最怕碰到這種倒黴的事情。如今,人跑了沒關係,人死了就麻煩,還要辦理後事。這會兒又輪到海倫和雷哥忙碌了,他倆急忙趕到悉尼的中國領事館,報告了一名中國遊客猝死的情況。領事館的工作人員打開電腦一查,說你們這個旅遊團盡出事,一會兒報告跑了三個遊客,一會兒又報告死了一名企業家。雷哥說:“腳長在他們身上,他們有的人要跑,有的人要去見上帝,也不能賴我們啊。”
工作人員幫助他們聯係到包金銀在國內的家庭。
那邊包金銀的老婆本來就和包金銀關係很糟糕,在長途電話的那頭嚷道:“你們旅行社有沒有替包金銀買保險,他死了,應該賠多少錢?”海倫給她解釋道:根據保險條例,在旅遊途中,事故死亡可以賠償,自然死亡旅遊社不承擔責任。生病死亡的賠償是根據遊客是否購買了此類保險,像包老板這樣吃死的情況很少見。醫院給了證明,屬於生病死亡的類別,我們也不清楚包老板在出國之前是否買了此類保險,你可以在家裏或者辦公室裏查一查,也許抽屜裏有什麼保險單之類。如果保金高,你可以獲得不少賠金。
那邊包金銀的老婆叫嚷道:“查什麼查,這個老不死的,什麼材料都藏起來,不讓我知道,隻有那個小騷貨雯雯知道。對了,那個小騷貨呢,她是怎樣照顧老不死的,是不是她給包金銀下了毒?不然,人怎麼可能吃死呢?你們應該報告澳大利亞警察查一查,說不定是謀殺!”
海倫說:“這不關雯雯的事,早幾天她就離開旅遊團出走了。”
那邊包金銀的老婆在電話裏嚎啕大哭起來:“這老不死的,為什麼不在國內好好地死,非要跑去外國吃死?報應啊。臭不要臉的雯雯,連死老頭子也不顧,自己跑了,也許是她下了那種慢性毒藥,電視劇裏不是常有這種事嗎,這個騷女人早晚也要受到報應。對了,她有沒有把老頭子的錢卷走?”
海倫和她也說不清楚,就問她能不能速來澳大利亞,給她的丈夫辦一個喪禮。這邊的醫院說越快越好,屍體不能久留,冷藏費用太貴。包夫人說,包金銀的死,等於給她這位遺孀留下一大堆的後事,她在國內又要忙公司,又要忙家裏,實在忙不過來。能否能買一口棺材,把包老板裝回國?海倫說,棺材上飛機,過程太複雜了,一般的外交官員也享受不到這種待遇,除非是國家領導人。包夫人說,那就讓旅遊社在澳大利亞找一塊墓地,把死老頭埋了算了,越快越好,費用由她支付,她人就不過來了。又問包金銀死前留下什麼遺囑沒有?
海倫和雷哥又馬不停蹄地趕到維多利亞殯儀館。都說澳大利亞辦事效率低,殯儀館的工作效率奇高,說死人的事不能等,談好價錢,經理立即領著海倫和雷哥去看了一塊墓地,說第二天的上午,就可以進行喪禮,還問死者是不是基督教徒,要不要請神父,他們有全套服務。
海倫說死者雖然不是基督教徒,是否也可以請一位神父來念一念,送他去天國。殯儀館經理說可以,隻是費用要貴一點,阿門!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
“中國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裏發生死人的事,隻要有錢也可以和上帝商量。”雷哥走出殯儀館時說,“從照片上看,那塊墓地還真不錯,買墓地和投資移民相比也算一條門路,花的錢還不到十分之一,這會兒包老板是徹底辦到澳大利亞來了。”
海倫說:“以前包老板說起過好幾次,想和那個雯雯一起辦理投資移民,雯雯私奔了,包老板現在要一個人躺在這兒,太孤獨太冷清了,真可憐。以後隻能躺在棺材裏哭泣了。”
“這叫啼笑皆非。埋在異國他鄉,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澳大利亞土地廣闊,可以躺在棺材裏,留個全屍。如今在中國隻能火化,不讓躺棺材。壞處是,孤魂野鬼在海外遊蕩,找不到歸宿。唉,我們早晚也有這麼一天。”雷哥感歎道,想了想又說,“我做旅遊這一行不少年了,這種事我也是第一回碰到,不知道那些遊客願意不願意一起來參加這個葬禮?”
(二)
旅遊行程又多了一個免費項目,遊客們一起去參加包金銀的葬禮。大多數遊客認為,大家都是中國人,又是一個旅遊團的,包老板瞑目在異國他鄉,應該參加他的葬禮。有些遊客也記起了包老板的好處,說他慷慨大方,有紳士派頭,特別是那一桌吃了他的皇帝蟹的遊客們。不過,現在聽到皇帝蟹,大家心裏有點怵。
夏壽禮幸災樂禍的說:“包老頭不是有錢嗎,總說吃不死他,這回真他娘的吃死了,老天有眼。現在這個旅遊團裏,我的兩個階級敵人都滅了,穆詩人走了,包老頭死了。”
董大發說:“老夏,留點口德,人死為大,這是我們祖宗留下的規矩。”
老山東說:“董老板言之有理。毛主席說過,人死了就要開個追悼會。我們中國人開追悼會,一般都應該對死者說好話,不應該再議論包老板曆史上的錯誤言行。對包老板的功過是非是三七開,還是四六開,我們說了也不算,讓曆史學家去評判吧。”
牛縣長說:“瞎胡扯什麼。包金銀有那麼偉大嗎?不就是多吃了幾口皇帝蟹,被閻王爺小指一勾招去了,就這麼簡單。搞個葬禮是可以的,但是規格和檔次都不能太高。”
小馬說:“牛縣,你看按照副科級待遇,辦理喪葬是不是差不多?”
說到皇帝蟹老山東仍然是心有餘悸:“還好我沒有和包老板一桌,一起猛吃皇帝蟹。不然我眼睛一翻,說不定也來這裏躺下了,兩個人的葬禮一起辦。夏老板,如果我躺進棺材,你別亂嚼舌頭。”
夏壽禮假裝哭泣道:“老山東,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一定說你是十全十美的壞人。”
李娜娜說:“老山東,你那胃口,一個人吃三隻皇帝蟹也沒事。”
亨利張說:“皇帝蟹又不是毒藥,是澳大利亞最著名的高檔海鮮,包老板是吃得不巧。”
“我想起來了,鮑導好像說過,包老板的口腹之欲會引來災禍。”馬秘書輕聲對牛縣長咬著耳朵,“瞧,這事又被鮑導說中了,他的那張嘴太毒。
牛縣長點點頭:“我認為不是鮑導的嘴毒不毒的問題,而是為什麼他什麼都能知道?你要多用腦子,多觀察,少說話。透過現象看本質,這個鮑某人是有一些讓人捉摸不透的地方。”
小馬說:“您說鮑導會不會是美國中央情報局的,對我們另有企圖,他總不會是神仙吧?”
牛縣長搖搖頭:“你想到哪兒去了?我們是唯物主義者,不靠神仙皇帝。”
葬禮是在維多利亞墓場新區進行的。墓場分為新區和舊區兩大塊,躺在舊區墓地裏的都是以前的信教的澳洲人。舊區人滿為患,墓場老板又在周圍的土地上,開發出新區。如今澳大利亞的移民越來越多,移民的信仰各有不同,也要生老病死。墓場老板也懂得與時俱進的道理,新墓區對所有的死者開放,隻要他們肯出錢買墓地,不管他們的信仰如何,上帝麵前人人平等。
穿黑色製服的殯儀館工作人員從一輛黑色的加長小汽車上把一具棺材抬下來,用繩子把棺材放入墓穴,這都是他們的傳統儀式的格式。
穿黑道袍的牧師念念有詞:“主已經為他的仆人們安排好一生的路,牧羊人已經為羊準備好青草地;從泥土裏來的要歸泥土裏去,從遠方來的,要走回遠方,阿門!”
老山東大聲問身邊的亨利張:“這個老頭在咕嚕點什麼?”
亨利張豎起手指,讓他別作聲。
牧師最後說:“讓從遠方來的中國客人在澳大利亞的土地上安息吧,阿門!”
接下來是每位來者朝墓穴裏下土,有的人扔一小塊,有的人鏟一鍬,輪到夏壽禮的時候,他鏟下三大鍬泥土還不肯擺手。董大發說:“你怎麼還不消停,該輪到我了。”夏壽禮說:“我這是和包老頭感情深啊,多加幾鍬。”
葬禮儀式一會兒就結束了,牧師走了,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在墳地上整理一下也撤了。
老山東歎道:“沒勁,這就算完了,連點聲響也沒有,我想哭一嗓子也不敢哭。”
董大發說:“你以為呢,洋人的葬禮就是不如我們中國人辦得熱鬧,一點轟動效應也沒有。”
“就是。但是那包老頭也不算是洋人啊,是個有錢的中國大老板,應該有中國老板的派頭。”老山東繼續發揮道,“如果我是包大老板,死前就和殯儀館說好,先付上定金,死在國外也要死出個中國人的樣子。”
董大發問:“怎麼叫在國外死出中國人的樣子?”
老山東說:“第一墓碑上要刻畫個中國龍的圖像;第二,出殯的行列一定要隆重,請個樂班子吹吹打打,一路不停地撒下冥紙,這些冥紙是用來打發那些黃泉路上的‘討債鬼’,免得這些妖魔鬼怪阻擋了我的去路,順順利利的抵達極樂世界。”
花豔麗在筆記本上寫著素材,抬起頭說道:“老山東,這在國內,也是你們鄉下人的做法,大城市裏誰還信這個?”
老山東說:“你才鄉下人呢。你以為這些我不懂,我是要把我們的國粹在國外發揮出來,讓洋人瞧瞧咱中國人優秀的死亡文化。”
董大發說:“你還有沒有第三、第四?”
“第三,入殮後的柚木棺材先停放在大堂裏,供桌前掛著我的黑白大照片,供桌上擺著燒全豬、全羊、雞、鴨,還有十樣蔬菜水果,然後點著細細的線香。第四,你們來參加我的葬禮,要披麻帶孝,整夜在靈前拜祭、燒香、誦經不停……”
夏壽禮大叫道:“打住,打住,我們又不是你的兒子,憑什麼給你披麻戴孝,還要為你守靈?”
“老山東,要不我先給你拍個掛牆上的黑白大照,你可以把定金先付給我,我給你打折。”阿龍又要擺弄照相機。
老山東說:“走開,走開。我不就是一說嗎,老子還沒死呢。”
“聽說包老頭的老婆兒子嫌路太遠,飛機票太貴,都不肯來參加葬禮。我看人也死了,不用擺譜,錢還是省著點用。”夏壽禮的腦海裏好像全是包老頭的事情。
“在中國喪事也要辦得熱鬧,越有錢越喜歡大操大辦。我們澳大利亞,人死了就要走得安靜,也許這也是東西方文化的差異。我看還是入鄉隨俗吧。”亨利張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亨利張,你又來了。”李娜娜拉了拉他,說話的語氣比以前和藹了許多,“你到底是中國人還是澳洲鬼子?”
亨利張說:“我是地球人。這裏我熟悉,要不,我領大家去參觀一下。這裏是墓場的新區,那邊是舊區,舊區就像西方的老房子,還是挺有風格的,值得過去參觀參觀。”
李娜娜說:“這裏你也熟悉,你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