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樹之國》一書,並沒有特別想對世人呼籲些什麼。真要呼籲的話,應該要由當事人自己親口訴說才對,身為作者的我,隻是以他們的遭遇為借景,寫下一篇虛構的故事罷了。
拜讀參考文獻裏的經驗談時,我自己也經常感到心悸不已。譬如說,有時當我在後麵按下腳踏車的鈴鐺,卻看到對方絲毫沒有閃避的意思後,就會不由得心浮氣躁起來——這種情況,我至今也遇過很多次。
懷抱著自我警惕的心情,我想將這種「自己可能也會有相同反應」的情況,積極地寫進故事當中。
然而,人類實在是種可悲的生物,即使寫下了這樣的故事、即使在寫小說時調查過了很多相關資料,卻還是會在看見有人不理會自己按響的腳踏車鈴鐺時,不由自主地感到焦躁不耐。說什麼趕時間,其實還是以自己方便為優先。
自以為了解,其實卻一無所知,或是隻能裝作知情的樣子。事後回頭看看那樣的自己,我真的是深深地感到自我厭惡。
可是後來我開始覺得,像這樣的情形無論經曆過多少次,最後還是都會陷入自我厭惡的漩渦裏。盡管大多數時候自己無法做出適當的回應,但是每次之後,都可以藉機讓自己重新體悟,這樣說來,這樣的自我認知其實也並不是全無意義啊!我也隻能這麼相信了。「下次一定要好好注意!」我也隻能夠每次都如此提醒自己。
既然無法成為正直又虛懷若穀的任務,那就隻能讓自己在每次犯錯後承受住打擊了。至少,一直維持著每次犯錯後又承受住打擊的自己,總比什麼都感覺不到來得好。
寫下這篇小說三年後,我才開始會這麼想。其中影響我最大的,就是我曾經拜訪過,並且有幸承蒙他們協助進行問卷調查的社團法人全日本聽障者·中途失聰者團體聯合會的大家。
在問卷上寫著許多毫不掩飾、直截了當的話語。願意接受訪問的一位失聰人士說道:「我們說的話終究隻是經驗談和實際故事,要怎樣以此為根據寫出一篇小說,完全是有川老師的自由。」
我於是暗自下定了決心。
我絕不會在故事裏將這些人擅自美化,寫成「美麗的人們」。我要盡情寫下自己想寫的故事。
我想寫的並不是「身障人士的故事」,而是「戀愛故事」,隻是女主角是擁有聽覺障礙的身障人士罷了。
聽覺障礙對於本書中的戀人們而言,是一種應該去互相了解的認知差異,就隻是如此而已呀。我希望故事中的女主角,是個毫無虛飾、跟你我一樣的平凡女孩子。
跟他們接觸後,我才開始會這麼想。
至於「瞳」變成了怎樣的女孩,而「伸」又變成了怎麼的男孩,就請各位自行翻開本書確認吧。
前些日子我收到了一封信。
寄信人是位年輕的女孩,患有聽覺障礙。
信件的內容十分活潑,很有時下年輕女孩的感覺,若不是她主動告知自己是聽覺障礙人士,光看信件內容還真是想象不到。信中可愛的筆跡、交雜在文章中使用的心型或是驚歎記號,都和同時代的其他年輕女孩沒有任何不同。
完全就是個平凡普通的女孩子。
她說,她和朋友分享了關於我這本書的感想,同時隨信附上了《雨樹之國》的讀後感想文。
對於創造出這本書的我們而言,這樣一封信所具有的象征含意,真的無法以筆墨來形容呢。
有川 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