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3 / 3)

人們都以為不幸碰上了神經病、醉鬼遠遠地躲著我倆,不忘給我們一道憤恨厭惡的目光。

許多車輛和人群往海城賓館的方向趕。我們隨著一群熱切地高談闊論著的人往裏走。停車場上停滿了車輛,我們一眼認出那輛寶馬車,湯樹馬上低頭往前走,車門開了。這對擦肩而過的夫妻沒有彼此問候一聲,甚至沒有彼此打量一眼。“嗨!火車司機!”一個聲音轉移開了我的視線——小孫和一個扛機器的小夥興高采烈地從南邊行來,她向這邊搖搖手後就往正麵的大廳方向去了。大廳門樓上掛滿了橫幅,慶祝“全省經貿洽談會在海城隆重召開”,鍾錦言臉頰的肌肉微微向兩邊綻開,看似她衝我笑了一下,可我感覺她的嘴唇並沒有動——完全出於禮節,然後她就向著小孫方才進去的方向去了,那身不怎麼合身的衣裙緊緊地束住了她端然的身體。

我和湯樹往右行,那些車輛和人群讓我們忽然有點不明所以。我們到這來幹嗎?似乎是為了吃一頓飯,又似乎不全是。我感覺到一滴雨落到麵頰上,接著又一滴。終於下雨了。情侶們手牽著手從三樓的西餐廳下來,一個中年人牽著一位姑娘的手說“在這等會,我去拿把傘”,後麵猛衝過來一人,大叫著“讓一下”後箭一樣不見了,很快他出現在二樓咖啡廳的窗口,與服務生比劃著一個方形的東西,我們走進餐飲區的門廊時他手中晃著一個粉紅色的文件夾嚷嚷著從二樓下來了,“好險啊。”我覺得很麵熟。他從我和湯樹中間擠過去也往正門大廳的方向邊跑邊向門口小個子的女人說找到了。我望著那個背影忽然想起來那人是麥倫。

“你那點事包在我身上,我保證還讓你幹司機。”我高聲笑起來,終於笑得臉頰紫脹起來了。我幾乎懷著一陣氤氳的溫情給溫良打電話,這陣溫熱的情感讓我意識到我已依靠不到姝縵。

二樓餐廳裏此刻顯得清靜無比,連音樂聲都停了。我大聲喊叫服務員讓他把音樂放大點。我選了張臨窗的桌子,正麵對賓館的大門。那個正門的大廳裏此刻正喧鬧無比,會議進行前人們熱烈地議論紛紛。一條橫幅忽然從空中慢悠悠蕩下來,掛在花園中央一棵玉蘭樹上,風輕一陣疾一陣,紅色的橫幅嘩啦啦響一陣便沉默了,上麵那些大字被雨淋透了。

溫良的臉從橫幅後麵露出來,他一邊急促地行走一邊盯著玉蘭樹上的橫幅。我從他臉上似乎看到他剛剛甩掉了一個就在附近某個隱蔽房間裏的睡夢。

“沒想她這麼認真。操。”一進門他就叫起來,他大口吸煙,看上去像一個饑不擇食的人。他的目光盯著桌上一杯被沸水浸泡的綠茶,他甚至都沒看我們一眼。溫良一出現,湯樹馬上安靜下來,像對溫良那個睡夢露出極大的興趣但還不知該不該探聽。我想溫良這下遇到真正的麻煩了。我還想起來,溫良剛被提為乘務長。為這個我們早就該喝一杯。

“是,今天真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我們好久都沒這麼聚過了。我提議,將我們的妻子們也邀請來——”這真是個好主意,湯樹馬上給鍾錦言打電話。我和溫良互相盯視著,我端起茶大口吞下一口。

“好,梓蓮的電話我來打吧。”他看著我說。我便也拿出手機。打完電話我和溫良都微微鬆了口氣。“你剛在哪呢?”湯樹問。溫良噴了口煙霧盯著他說沒在哪。“我跟林肅打賭了。你敢不敢跟我賭?”“賭什麼你們?我看湯樹你贏不了。”“賭他的命。”湯樹也噴了口煙霧。

溫良意味深長地看著我,我覺得這目光無比沉重又滿含友愛。“公子,有需要說一聲。”我覺得我完全理解了溫良,理解了那些拳頭。為此,我勇敢望著他。現代人得到了自由,卻懸空了存在。我感覺也似乎理解了湯樹對教條的迷戀和過於細致的深化,還有梁繼生,甚至,我甚至理解了那聲“小蓮。”

忽然沉默下來,我們能感覺到時間在一秒一秒地逝去,我們的呼吸又讓我們覺得時間並沒消逝,我們處身其中的屋子、音樂、茶水似乎可以永恒不變地持續存在。《colors of the wind》似乎卡住了。

雨漸迷蒙起來了,罩住了玻璃,罩住了整個世界。隱隱一個黑影向著這邊行來,一陣疾走就不見了。接著又幾個黑影,站在大門口像在四下裏探索。

“哥哥們,”門口忽然傳來梁繼生氣喘籲籲的呼喚,這聲呼喚一下將我們幾人的心緊緊地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