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司機跳下小亭子的台階,慢慢消失在來時路,喘息聲漸漸遠了,隨後徹底消失了。霧一下又閉合,太陽光完全被遮擋住了。
他撥打那個電話。一邊往山下走。他沒想到會如此簡單。他輕而易舉就取回了電話中人說的禮品盒。電話中的聲音有點耳熟。
一個中年婦女在西郊那個他曾去過的廢棄的園子外打量了他很久才走過來交給他一個禮品盒。她沒有看他,也沒有開口說話,她用一方紅絲巾蒙著臉,她打扮得土裏土氣,梁繼生從她走路的姿勢裏看到某種精致和妖嬈。她悄無聲息的飄來離去跟男人喘息甫定的出現與消失不同。從禮品盒的開口處他窺看到一些五顏六色的塑料包裝紙。他捏抓了幾下,感覺像是些糖果。他猜測是這個無聲無息的中年婦女製造了這些糖果。
他聽從電話裏的聲音沒有坐公交車,半天才攔住一輛出租車。他沒料到電話中人竟是麥倫!在說好的地點他遠遠望見他向自己走來。他們互相盯著仔細打量,像初次見麵的朋友。他們去往麥倫的辦公室,正午時分,麥倫朝門房點點頭不等他發出一些讚歎引領梁繼生往辦公大樓裏走,門房看出來他們有十萬火急的事正要去做而忍住了那聲令人愉快的招呼。
“為什麼你自己不去取。”“不該知道的別多問。啊哈,我們不打不相識啊,今後慢慢告訴你吧,”關於“不打不相識”梁繼生不記得了,除了眼下盡快結束這件事情,他的身體裏什麼記憶和欲望也沒有。麥倫小心翼翼打開禮品盒,果真是些糖果。麥倫取出一枚拆開包裝紙用力嗅了嗅又照原樣包好,再將它們分開來,混在另外一些糖果中,再放入禮品盒,盒子裏還有一些點心和水果。
梁繼生提著禮品盒跟麥倫往外走。“去看朋友。”麥倫對門房說。“祝他好運!好運同時給二位兢兢業業的先生——”他們走遠了,聲音追來,麥倫顧不上理會。
輾轉到了醫院——麥倫說不能坐車,他們在幾個水果攤上轉了幾圈——麥倫帶他往傳染病房走。
梁繼生一聲不吭地跟著麥倫,除了饑餓,他什麼也感覺不到。現在一種巨大的空虛圍裹著他,不僅折磨著他的胃,他的情緒、他的思想、感情及感覺記憶都被緊緊地揪住了,他隻有跟著麥倫往前走,即使前方正是墳墓他也隻好這樣跟著走了。
事情出在他出神地感受這陣空虛感時。一個穿病號服的人當時正從左邊的過道裏迎麵走來,梁繼生並沒注意到他,等他回過神來手中的禮品盒已在那人手中,他把它抱在懷裏背對著梁繼生一陣疾走,然後迅速消失在左邊的過道裏。梁繼生愣了二十秒才喊叫麥倫。
梁繼生最初以為那正是他們要完成任務的方式——無所防備時被人取走。發生的一係列事情迅疾多變又恍惚令梁繼生以為在做夢。
他們再也沒有找到那個忽然出現的病人。梁繼生根本沒看清他的麵容。是誰走漏了風聲?梁繼生後來認真思考這件事的前前後後,覺得那其實是一個陷阱。“知道嗎?那是多大的數字!我的命加上你的!你以為夠嗎!”麥倫當即在醫院裏咆哮起來。要在以往,梁繼生會立即大打出手,然而,此刻,他感覺恍如隔世。
“我知道你一分錢也沒有!該死的——如果我們不立即補上他們會要了我們的命!想想,想想啊!暫時補一補!真是個災星,我幹了半年了從沒有過閃失……”
梁繼生想弄清這是不是個陷阱緊緊跟著麥倫。麥倫甩不掉他隻好跟他躲在辦公樓四樓一間堆雜物的倉房裏。麥倫不停地咆哮,咒罵。梁繼生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他很詫異自己能如此平靜,是饑餓,也許是絕望,平息了他的一切欲望。後來,他們一起倒在一堆小山樣的文件上睡著了。
二
梓蓮敲門,也許她並不知敲的哪扇門。她站在門外失魂落魄,她沒在看我,目光越過我背後的什麼事物。
她沒有走進來,她站在門外。目光忽然從背後的物事中退出來,她望著我。
“如果我說我一生都愛他,你會相信麼?跟他在一起八年我仍是個處女你會相信嗎?”
“……”我望著她,我希望自己能說點什麼。我將她拉進門裏,她又那樣越過背後物事的目光盯著我身後的牆壁。我將她抱在懷裏。她推開了。她盯著我。我不敢望著她那張似在哭泣又似在嘲笑的臉。
“我知道,梓蓮姐,我從很早就知道,大家都知道,你們……”“是,我是有過那番心思……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會彼此分離。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