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二十五

我問你,你喜歡被人揍?你們都怎麼了!真是抱歉,我也不知怎麼就跑到你家門口了。是啊,我一直在等你解釋給我聽——我想……我在做夢。

你經常那樣做夢?隻是近來。我感覺我無法逃避,它追著我,我想——一想到與她分離——我無法逃避死亡……你跟梓蓮之間到底有什麼問題?

請相信我,這不是因為我對梓蓮沒有感情,而是……我覺得,它起於一個夜晚——就是一個夢,對,就是夢,我們一直……你是說擺脫不了夢境?我是說——啊,是的,夢境,它成了我的困境,我無法擺脫它,它給我和梓蓮的生活帶來了麻煩。這樣啊,我早說過了,強迫症。你太緊張了,工作壓力?你究竟遇到什麼了?

你心裏到底藏匿著什麼?向我懺悔吧。不管遇到什麼都要學會放鬆自己,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得學會釋放——她要拋棄我了,我隻有去死。你這人有時候真讓人受不了。怪不得——好,我相信你,對,哈,繼續講故事?如果這樣能緩解你的憂傷——好,講故事。(我感覺無法開口,向她言說我真正的痛楚。)她敲敲門,將一遝文件輕輕放在他麵前,他放下電話抬頭發現她還沒有離去,怎麼了?

她在哭泣。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溫柔軟弱的哭泣。那些水珠子從她淡藍色的眼睛裏溢出來,他想擁抱她。可是他不能。隔著辦公桌他又問,還有什麼事嗎?她哭泣了一陣,她早就知曉這不會有結果。可這由不了她自己。他隻能像一個父親所應該做的那樣伸出手摸一下她的額頭——他一直以為她有某種頭暈或類似於此的疾病,他也知道,那會很快過去——她抬起胳膊擋開他的手掌。

等一下。她背對著他手抓在門上心裏充滿期待。如果不舒服讓小宋陪著上醫院檢查一下。

還有什麼要吩咐?她仍舊向著那扇將要打開的門。

——沒什麼,去吧。為了鍛煉她、給她更多學習和成長的機會他開會也帶著她,但避開了宴會度假。正如她自己所說,她口碑很好,工作做得完美無缺,沒人不信服這個年輕女子的能力。他在主席台上神情激昂時感覺到那顆歪斜的腦袋一直向著他,他感覺到正在被逼視,朝那個方向望去,記者的攝像機跟隨著他的手勢轉換著角度。如果隻是一場被攝像機框定需要演的戲,他就不會感到那個麵影所施加給他的沉重——她勇敢仰起頭與他的目光對接,他回到現實裏來,宣布說散會。

黃昏,開完全市社會勞動保障會議司機直接送他回家。家中靜悄悄的,親生女兒與這個家半似決裂後那位母親便辭掉了婦聯主席的工作頤養天年了。每天黃昏她都去老年宮跳民族舞。看樣子鍾點工剛離去,茶幾上留著幾行清潔工作過後的水印兒。陽台上花花草草濕漉漉的散發出異香,君子蘭將大臉盤兒仰成一個舒服的角度。那另一個女兒——她不會在這,他仍舊習慣地往各屋裏探看,喚她的名字——他掩上臥室的門,冷得抽搐。背後驀然出現一個人影嚇了他一大跳。

你這孩子走路連聲兒都沒,心都快被你嚇破了。他著著實實地抱怨,撫著胸口順氣。我等你半天了。

他無言。不敢看那張年輕溫柔的臉。宇航。她喚他的名字。臉頰貼上他的後背,雙臂纏過來。她感覺到他的心在顫抖。我可以為你一輩子隱藏起來。說什麼呢!你還是個孩子。

你永遠以為她還是十五歲!楊宇航,你看著我!我是我,不是她!我都二十五了!她衝到他麵前去。他的目光受傷似地抽搐。他躲藏。

什麼年代了!她也嫁人了!是啊,這些孩子在什麼年代!他的親生女兒一生都願意是十五歲!你們就當我死了,可不可以!

她這樣對他吼。他無法了解她,無法使她開口對他說一句話。無法讓她清醒地活在現在。並且無法使早已長大成熟的她明白史文斯是個騙子!為了權利不惜偽裝自己。正因為他是個騙子她才願意相信他,愛他!這就是這些孩子的年代!我是我,她是她。我為了你才千裏迢迢跑到這鬼地方來。你早就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是不?那麼,你還留下我做什麼!不,不是那樣,我一直把你當孩子,當我的女兒。虛偽。你以為我是傻子,我很清楚你心裏的鬼。越來越沒禮貌,我有什麼鬼了?

張秋耕的電話是不你接的?為什麼不告訴我?她站起來,走到窗口去,又返回來直視著他。那如水含怨的目光刺得他的心跳又開始錯亂了,他喚她的名字,過來,坐這,聽我講。她在屋裏走來走去。她一點也不像他的親生女兒。她叫著,哭著。為什麼?你擔心什麼?我不是你的女兒!我不會給你造成任何威脅!我可以為你把自己藏起來!宇航——住口!一聲沒有力氣的嗬責。你這孩子,怎麼跟大人說話呢!張秋耕同學說他那裏正好有個空位,我隻是在斟酌怎麼樣把這件事辦好,他一直在等你你不是不知道……孩子,你別這樣,我得為你的今後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