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老天,他這一生怎麼了?他歎息,悔恨,酸楚。如果他的親生女兒沒有受到那十五歲時的挫傷——宇航,我不會離開你——告訴我,此刻你的真情實感,張秋耕我可以不要,名利、社會地位我可以不要,隻要你告訴我——他盯著那雙眼,她看出來他一直在發抖。他的手環上她的肩,她期待著。她的眼睛好奇怪啊,怎麼會這樣,他從未見過身邊哪個女人的雙眼有那樣的色澤。

抱歉,故事就進行到這,我有事要處理。再見。姝縵的頭像一下就黑了,她拋下我獨自在屏幕前發呆。

二十六

姝縵從蕗山上下來,正碰上周紫依自行車上推著兩袋大米從機務段的院子裏出來。

“溫良出車了?你們沒事吧?聽說你們吵架了?兩個人一塊生活哪有不吵架的!像我和梁繼生,哎呀,就像是為了吵架而生活在一起,你看看他,不讓我到處跑去借錢就等於又躲過了一劫,該死的,你說我能怎麼著?要不是小語……”一陣風笛從東邊的方向扭扭捏捏地傳來,正穿過涵洞,光線一下暗了,姝縵伸手扶著自行車。嘩一下又到了日光下,周紫依看到姝縵嘴角一抹笑意,她觀察這張臉,完全忘了昨晚有人將她新買的空調又搬走了。風笛聲逼近,刺透橋洞,震天動地的一陣震蕩隨即包裹了她們,一列火車從她們身後呼嘯著漸漸減緩了速度。周紫依心頭掠過一絲絲兒的榮光,那是梁繼生的火車,她願意小語將來也去開火車,回頭看了一陣,火車減速最後停下來,那一點點隱含著溫暖的榮光也在逝去,最後成了一縷連她自己也說不清的情緒,是惆悵,又是孤寂,是茫然又近於一個決心的突現。可是,對她的生活來講什麼作用也不起。

昨晚她又哭又嚎也沒能留住空調,來人拿著一張梁繼生簽寫的借條,括號裏注著:以空調抵押,剩餘的七千下月補上。那七扭八歪的字跡除了梁繼生不會是別人的。陌生人突然會闖入將家搬得空空的生活她現在已習慣了。這種時候——無論何種時候——梁繼生都不會出現,他挽救不了自己。家中的空間又寬了,廣了,她再轉身的時候,梁繼生穩穩地坐在沙發上,一臉倦容,胡子從臉頰直長到脖子裏。她靠近他,發現他早就睡著了。

失去一件家什老公就可以毫發無損地回到她的身邊,好吧,空調還可以再買。梁繼生何時又離開了,她向他訴說梓蓮生活的變化時才發現身旁躺著的人早就不見了。他帶著他的包走了——這樣好躲在一個她不知道的地方直到叫班員喊他出車而省去了跑回家拿行囊受她盤問的麻煩,那等於一次遠行,有時候跨越幾個省,每次遙想他的遠行心裏就起小小的惆悵,小小的憂傷。也許他請了假,根本沒遠行,她不得而知。

哎,梓蓮可真讓人擔憂。後來,她的心思轉為對另一個家庭的慨歎。就這樣,她抱著對身邊姐妹們感情生活的猜測和憂傷過了極其複雜的一夜。

後來,她為自己的惻隱之心完全感動了。她從床上坐起來,猛一下覺得梓蓮對她來講太重要了,有時候甚至重於梁繼生,簡直就是她的親姊妹。周紫依後來心生悲壯,她絕不能容忍親妹妹遭人欺負。一早她跑去錦籬,她不知自己要去幹什麼。一直以來遇到不順——她的生活如果排除梁繼生給她不間斷造成的麻煩而外還算順當如意,但就這些已夠她筋疲力盡的了——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她,一見到梓蓮她的心就踏實下來了。今天早上,她投奔梓蓮而去的心多了一層責任和義務的悲壯和迫切,所以,她比以往更加理直氣壯。繞過那個交警,進入到門廳,她甚至都沒向門衛像往常那樣討好地笑一下就衝上了二樓。

她走進頂頭第二間辦公室的時候,梓蓮正和黎明一道兒談得熱火朝天。那是辦公室裏流行的笑話,黎明又給她講了一遍,一點也不好笑,梓蓮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周紫依忍耐地聽了一陣,一把將梓蓮急煎煎地拉到門外。她一下聞到一股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