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1章(3 / 3)

但是明廣並沒有這麼做,這讓他自己都感到十分意外,他的腳不由自主地向著檢票口走去。

他看了一下手表,上麵的時間是七點十八分。

因為是很小的車站,所以檢票口並沒有實施機械化的檢票。檢票口是一處隻有一扇窗戶的小屋,裏麵總是坐著一名中年職員。從窗戶向裏看,可以看到熊熊燃燒著的暖爐。隻有乘客通過檢票口的時候,職員才會離開暖爐來檢查一下是月票還是車票。

向他展示了一下月票後,明廣就迅速離開了檢票口。

環望四周,皆是平日的光景。兩個灰色的站台依舊被鐵軌隔開,站台上也隻有著防止強烈日曬和雨水的屋頂,其他一概沒有。被鐵鏽覆蓋的跨線天橋連接著兩個站台,明廣隻有從公司回來的時候,才會登上這座橋。

鐵路向著兩邊的遠方無限伸展開來,天空被潔白的雲彩覆蓋著,沿著鐵路鋪設的電線就像在潔白的天空中用鉛筆和直尺畫出的一樣,又黑又直。鐵路和電線,以及兩邊矗立著的鐵絲網和建築物,越是向前延伸就越是集中於一點,就如同融入了這冬日的早晨。人們的呼吸也瞬間就融入了這白色的天空。

差不多是急行電車經過的時間了。但是急行電車不會在這個站停留,而是毫不留情地疾馳而過。

鬆永站在站台的末端,完全沒有注意到走進車站的明廣。當明廣看到他的身影,並且用手表確認時間的那一刻,心中就突然萌生出一個想法。

馬上急行電車就要經過了,如果現在將鬆永推下站台的話,到底會怎麼樣呢?雖說周圍沒有任何人,但與這無關。謀殺鬆永這件事浮現在自己腦中,雖然很可笑,但也很真實。他甚至想過“製裁”這樣的詞。明廣漸漸接近他的背後,對於他的死有多少人會感到傷心,明廣一無所知。道口的警報聲從遠方傳來,穿越冰冷的天空和家家戶戶的屋頂,傳達到明廣的耳中。

就在這一瞬間,鬆永年雄命喪黃泉,或許是瞬間斃命。他望著明廣的臉,隨後落在疾馳中的巨大金屬塊的正前方。就在他與金屬的車體接觸的那短短一瞬,與明廣視線交錯。鬆永的表情十分震驚,比起自己跌落站台,以及電車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自己駛來的事實,明廣距離自己如此之近才是使他感到真正驚奇的事情。電車啟動了緊急刹車,車輪與鐵軌的摩擦聲尖銳無比。車站中還有一個女人,明廣望向她,隻見她一臉的恐懼,從明廣身邊遠遠逃開。聽到緊急刹車的聲音,檢票口中蜷縮在暖爐邊的職員一躍而出。隨即明廣也開始逃跑,恐懼的感覺促使著他的腳這麼做。

現在,他就潛伏在阿滿的家中。

明廣在起居室的一角將自己的身體蜷縮起來,感到有點兒委屈。這家的成員阿滿,正橫躺在暖爐之前一動不動。如果她能去別的房間該有多好啊。但這個家是屬於她的,自己不該有這種想法。

警察一調查死者的身份,就很容易從同事們那裏了解到自己對他抱有殺意的事情。雖然明廣對躲在她的家中多少有些內疚,但是警察就在眼皮子底下,自己不可能回到公寓裏。

她的家,是一所比較大且古舊的木製二層建築。房子的正麵是一條狹窄的小巷,背麵就是鐵路。兩邊都是用圍牆和門圍起來的住家,隻有麵對鐵路的那麵沒有圍牆,隻是種了一些植物作為屏障。

這是她從兩親和祖父母那裏繼承的房子。走廊的地板和柱子的表麵有著黑色的光澤,反射著從窗戶中射入的光線,就好像被弄濕了一樣。

明廣所處的屋子的角落的柱子的表麵,還殘留著長方形貼紙的痕跡,黏膠的部分沾滿了塵埃。與其將貼紙剝掉,還不如就留在那裏好。明廣想象著在自己眼前酣睡著的女性孩提之時,在柱子上頑皮地貼貼紙的場景。

突然間門鈴響了,在暖爐前橫躺著的阿滿立即做出反應站了起來,拉開西側的拉門,從起居室中走出。明廣能聽見她向玄關走的腳步聲。

好像是有客人上門拜訪吧。為了防止被視力正常的客人看到自己私闖民宅,必須去別的屋子暫時躲避一下。

明廣估摸著阿滿已經走遠了,就在蜷縮四小時後首次站了起來,打開北麵的拉門,進入了廚房。他在進入這座房子之前,就探明了廚房裏有後門。他打算一旦情況不妙,就立即從這裏逃走。

廚房比起其他的屋子顯得更新一些,或許是後來裝修過的,這是從地板、壁紙、煤油爐以及清洗槽的樣子來判斷的。廚房大概十疊大小,在正中間有一張桌子,四周放著四把椅子。東側設置著清洗槽,這一側也有窗戶。但是,與起居室的窗戶不同,這裏的窗戶外麵被樹擋得嚴嚴實實,什麼都看不見。

麵對走廊的牆上有一個大型的櫃子。從玻璃門中向裏望去,可以看到大量的盤子和杯子。明廣微微貼近櫃子,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外麵的動靜。櫃子的外麵直走就是門。因為沒有拉上拉門,所以玄關正在進行中的交談,明廣可以聽得一清二楚。聲音穿過鋪著黑色地板的走廊,形成了微小的回聲。

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我是附近派出所的……”

明廣開始緊張起來。

自稱是巡警的人,在得知阿滿的眼睛看不見之後,開始關心起她的生活。隨後說出了來訪的意圖。

他在提醒著阿滿,這附近有什麼可疑的人。明廣馬上就覺察到了這是在說自己。

但阿滿並沒有什麼對警察有幫助的情報,明廣也從她的答話中弄明白了,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存在。

巡警走後,阿滿隨即將玄關的門關上。

明廣鬆了一口氣,想要回到原來的地方,於是離開緊貼著的櫃子。

說時遲,那時快。因為明廣將整個身體貼在了櫃子上,所以他離開的瞬間,櫃子微微搖晃了一下,裏麵的鍋碗瓢盆便叮咚作響。

在走廊中走著,想要回到起居室的阿滿的腳步聲也停止了。

明廣屏氣凝神,一動都不敢動彈。如果她聽到剛才的聲音的話,或許會意識到,這個家中有一位不速之客。

萬一她大聲呼叫,請求別人的幫助怎麼辦。明廣豎著耳朵,觀察著走廊裏的阿滿的樣子。

突然,她從屏氣凝神中的明廣的鼻尖前麵冒了出來,走過他的身邊,靜悄悄地走進了廚房。當她走路的時候,廚房內的空氣甚至都會隨之飄動。一股清新柔和的風吹拂過明廣的麵頰。

她在家裏,可以用相當快的速度行走,這一點不親眼看絕對想象不到。對於已經進駐這個家不到半天的明廣來說卻已經習慣了。但現在,在他麵前阿滿卻小心翼翼地,一邊試探著周圍的動靜一邊小步走著。

明廣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裏,她不會是發現了自己的存在才開始擔心的吧。但是她並沒有發出尖叫立即逃走,而是用手試探著開始洗起了洗碗槽中的餐具。

站立在廚房中,一直緊盯著她的行動的明廣總算鬆了一口氣,原來她還沒發現自己的存在啊。當他們在同一個屋子裏的時候,他甚至會感覺到走路或是移動身體都存在著危險——因為她的聽覺敏銳。但是,如果她正在在洗盤子或是用吸塵器做掃除的話就沒有問題了。

她可以像明眼人一樣動作靈巧,熟練地用水清洗掉盤子上的泡沫。利用這個間隙,明廣躲回了起居室。

在家中一動不動,身體也隨之萎縮。家中的黑暗,與在外麵感受到的黑暗不同。家中的黑暗寂靜而溫暖,保護著自己,但是在外麵感到的黑暗卻令人恐懼。

隻要有什麼比較大的聲響,阿滿就嚇得不敢動彈。譬如從樹枝上掉落的積雪——即使聽到聲音,也不能立即知道那是雪掉落的聲音,隻是能辨認出是一件謎一樣的重物掉落。然後她就會擔心這個東西是不是會在幾秒後掉到自己頭上,害怕得不敢行動。

如果不是緊緊抓住人的手腕的話,阿滿就會害怕到不敢出門。市政府招募了一些為了視覺障礙者提供領路服務的誌願者,擔任視覺障礙者的眼睛為他們領路,他們被稱為向導。在阿滿所居住的城市,嚴格來說,向導並不是誌願者。擔任向導的人們,在市裏的殘疾人協會登記之後,可以按時間領取報酬。

阿滿每個月可以從市政府得到七十二小時的向導劵。視覺障礙者將向導劵按實際帶路的時間發給擔任向導的人,得到向導劵的向導就可以拿這個劵去換取與時間相應的金錢。阿滿對這個製度不是很清楚,這好像是在幾年之前,視覺障礙者們發起了運動才決定下來的。因為總是有受到別人照顧這種想法,會擔心給向導添麻煩,所以就會有人覺得不給報酬不好意思,塞給向導圖書劵之類的東西。但視覺障礙者中有很多經濟狀況不好的人,因此產生了不少問題。自從實施向導劵製度以來,請求幫助就容易了許多。

對於阿滿來說,在自己能夠用電話聯絡向導之前,都是由朋友佳繪擔任這一工作的。她對佳繪說明了向導劵,以及可以付給她報酬的事情,但是她卻不接受。

“我是因為自己想要出去玩才帶你出去的。向導劵等其他人帶你出去的時候再用好了。”

佳繪如是說。

兩人從小學開始就相識了,上了同一所高中,隨後又去了同一所大學。不過阿滿因為視力的原因從大學退學。而佳繪雖然畢了業,但沒有找正式工作,而是靠打工維持生活。

佳繪一周一次牽著她的手帶她出去逛街,去超市買點日用品。如果時間合適的話,她也會帶阿滿去醫院之類的地方。

她站在阿滿的左側,兩人的手腕緊緊靠在一起走著。如果感覺到佳繪停下,那自己也立即駐步。手臂向左或向右彎的時候,自己也跟著做。為了不被人流衝散,一定要死死地抓住佳繪的手腕。

她將一個人獨自出行用的白杖也帶在身邊。但是一個人拄著手杖行走與抓著某人的手腕行走相比,差別相當大。從緊緊抓住的手腕處傳達來的,是一種前麵沒有任何障礙的自信。那手腕就代表著“沒關係,我在這裏。”這在無盡的黑暗當中,是唯一的光芒。

“阿滿,一直呆在家裏是會腐爛的哦。”

十二月十三日,佳繪如此說著將阿滿強行拉了出去。小學兩人初識的時候,她還是非常羞澀的。但從上中學開始她就像化繭為蝶一樣,逐漸開始變得強硬起來。阿滿對友人的變化感到十分高興。

佳繪在朋友圈中,一直都是帶頭的那個,指引著大家前進的方向。如果有人的生日快到了,那她就會來一句“那就開個慶祝會吧。”隨後從會場的安排到訂蛋糕都會在她的安排下有條不紊地進行。在休息日,像“我們去海邊燒篝火吧。”或是“去動物園看兔子的眼睛吧。“這樣的話也會突然從她口中冒出,然後拉著大家付諸實現。

“我們到了公園了,麵前是一篇很廣闊的草坪。因為今天是工作日所以人很少,天氣非常晴朗。“

“嗯,我知道了。“

阿滿全身都被太陽的暖意籠罩著,因為擔心冬天會冷,所以為了防止感冒穿上了厚厚的大衣,身上微微出了些汗。阿滿深深吸一口氣,草坪上綠色植物的香氣沁人心脾。

她望向空中,幾乎全部漆黑的視界中,隻有太陽那紅紅的一點像是在天上開了一個洞一樣浮了上來。那看起來像紅紅的一滴血,也並不是規則的圓形,輪廓模糊不清,似乎不久之後便會崩壞,然後融入到黑暗當中。

用手擋一下的話紅點就消失了,四周完全陷入黑暗當中。阿滿常常因為看不見自己的手腳,就覺得自己的身體與黑暗化為了一體。隻有在拿手擋住太陽強烈的光芒的時候,才能親眼確認自己的手的存在。

“站在那裏。“

佳繪說道,同時用力拉開阿滿拉住她手臂的那隻手。

“你幹什麼?“

一離開她,阿滿立即感覺到了膽怯。這與家裏不同,不管哪兒都是一片廣闊的黑暗天空,就好像被遺棄一樣。

“不用那麼大聲喊,我就在你的身旁。“

從旁邊傳來佳繪的聲音。

自從眼睛完全看不見以來,要說有什麼變了,那就是扯著嗓子說話的時候多了。因為不知道聽話者的位置,有些不安,尤其是在外麵的時候聲音自然而然地就會變大了。以前與正式的向導聊天的時候,她得知基本上所有視覺障礙者都有這種傾向。

“好的,我要拍照了啊。”

佳繪叫道。她轉向佳繪聲音傳來的方向。

“別那麼緊張啦,自然點。別露出那種表情,你又不是賣火柴的小女孩。手別放在胸前,自然垂到兩邊。”

“為什麼要拍照啊?”

“跟打工的人一起去喝酒的時候還剩了一些膠卷,我想快點把這些用完。”

快門的聲音響了兩次,她聽到佳繪“嗯”的嘟囔聲,想象著佳繪如同職業攝影師一樣,從傾斜的角度擺著相機的樣子。然後,腦中浮現出了自己獨自一人站在公園的草丘上的身姿。

如果自己睜開眼睛的話,看起來就與普通人沒什麼兩樣。以前佳繪是這麼說的。看著照片上的自己,說不定沒有人會想到自己眼睛看不見吧。

“阿滿,看這邊,我要拍你的側臉。”

“哪邊?”

“那件外套真的一點都不可愛啊。”

“這是我爸爸的衣服,脫掉比較好嗎?”

“這樣就可以了。”

快門聲隨即響起。

離開公園之後,兩人前往意大利餐館用餐。雖然是第一次來,但這家店的名字兩人以前都有所耳聞,叫做“美拉佐奴”。

“這是一家很可愛的店鋪。雖說是在城裏,但店的周圍全是樹,就好像身處森林之中一樣。有一種魔女之家的感覺呢。”

在進店之前,佳繪不厭其煩地對阿滿介紹著。

說要來這家店的是阿滿。昨天認識的女性告訴她她就在這裏工作,好不容易出一趟門,順便來這家店看看也不錯。

“小心,腳下是台階。”

“嗯。”

佳繪把門打開,店裏迎麵飄來溫和的奶酪及黃油的香氣。“是兩位嗎?”一個年輕的女性聲音傳來,阿滿好像在哪兒聽過這個聲音。

“你好。“

不知道對方是否還記得自己,阿滿猶豫著開口打招呼道。對方立即就做出了反應。

“啊,你是昨天的……你居然特地跑來啊?“

阿滿想象著她穿著店裏的製服,在入口處迎接客人的樣子。不管怎麼說,對方好像還記得自己的模樣。

她把阿滿與佳繪帶到最裏麵的座位。待阿滿坐下,佳繪為阿滿讀起了菜單,並結合著菜單上菜的照片,推測著菜的具體內容。

“剛才的人,就是幫你撿回洗完的衣服的那人嗎?”

佳繪在告訴阿滿桌子上水的放置位置後問道。

“嗯,好像就住在我家旁邊。她名叫三島春美。”

阿滿已經向佳繪詳細地說明了昨天她來家中拜訪的事情。當時阿滿正如往常一樣,呆在起居室裏打盹,突然間玄關響起了門鈴聲。她出去應門,隻聽見一聲“打擾了”,發出聲音的是一個有些遲疑的的女聲。

“請問您家洗完的衣服,是不是被風刮走了呢?”

阿滿還沒搞清楚發出聲音的人,她就一邊說著“是這個吧”一邊將手中的東西遞了過來。阿滿遲疑了一會才伸出手來,尋找著對方遞過來的東西。對方這才發現,阿滿的視力有些問題。

“啊,原來是這樣啊。”

“是的。”

阿滿的手在空中摸索著,感到自己摸到了一塊布,應該是對方送到自己手上的吧。好像在向自己傳達著“我就在這裏哦”一樣。她可能是在路上撿到一件襯衫,然後特地按響門鈴送過來的吧。

阿滿向她致謝,在隨後的交談中,她得知對方就住在附近。對方還說因為她就住在附近,所以有什麼麻煩事的話會立刻趕過來。

“我平時在一家意大利餐廳工作,叫做‘美拉佐奴’,有空的話還請光臨啊。”

她向阿滿介紹自己說自己叫做三島春美,然後就離開了。

“不壞嘛,跟鄰居認識了,而且還是很漂亮的人哦。”

佳繪的聲音充滿了發自內心的喜悅與溫暖。雖然她沒有明說,但她確實是在擔心著自己的。自己整天宅在家裏,除了能跟佳繪說上幾句話之外,幾乎同其他人沒有交流。阿滿對這樣關心著自己的她感到很抱歉。

“決定點什麼菜了嗎?”

春美問道,她的聲音柔和而溫暖。佳繪點了自己和阿滿的兩道菜。

“稍等一下,春美小姐。”

因為身處黑暗中,阿滿不是很清楚周遭的情況。隻聽見佳繪叫住了正欲離去的春美。

快門按下的聲音響起,在黑暗之中,佳繪的身邊被一瞬間暈染上了紅色。閃光燈的強光,穿過那濃厚的黑暗到達了瞳孔中。然後傳來膠卷卷回的聲音,隨後是春美走路的聲音。

“如此說來,阿滿,那個事件發生的時候,你在幹什麼啊?離你家那麼近,沒有聽到警察們的動靜嗎?”

“事件?”

阿滿不解地問道。佳繪沉默了一下,阿滿心想自己是不是問了什麼不該問的東西,有些困惑。

“就是三天前發生的事情。阿滿你不知道車站那裏發生了什麼事嗎?那天車站那裏沒有騷動嗎?”

三天前的早晨,車站那裏有人死了。佳繪說,在急行電車通過的時候,從站台上掉下來一個人。好像是被推下去的,當場就死亡了。

“這麼說來,我好像聽到電車急刹車的聲音和人們騷亂的聲音來著。

但是,阿滿並沒放在心上,僅僅是聽到了而已。”

“你好好想一下,為什麼那個人會從站台上掉下去呢?一定是有人把他推下去了吧!”

犯人確認男人被電車壓到之後,就從站台的一端跳下,飛一樣地逃走了。車站的職員說看到了逃走的男人。

“犯人是男人,還沒有被抓到,正在逃亡中。因為是在你家附近發生的事情,所以你也要稍微留點心啊。”

是這樣啊,阿滿一邊應答,一邊想出了那天下午警察拜訪自己家的理由。那時警察問她家周圍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事情,以及有沒有看到一個年輕的男人。那一定是在搜尋倉皇逃走的犯人吧。

她用雙手捧著裝著水的水杯仔細琢磨著,突然,手中的觸感消失了。就像魔法一樣,化為一絲青煙。她感到不解,於是用手在周圍搜尋著。

她聽見佳繪強忍著笑聲,然後才發現這原來是佳繪的惡作劇。是她偷偷地從阿滿手中將杯子一下子拿走了。她向佳繪抗議不要捉弄自己,佳繪則以阿滿很可愛,所以想欺負這樣的理由回應著。

過了一會,桌子上響起了盤子被放上的聲音。同時傳來了番茄沙司的香氣。佳繪向阿滿解說著通心粉的那個複雜的名字。

在吃飯的時候,阿滿總是隨時警惕著不要碰掉食物,或者碰到杯子,但即使番茄沙司濺到衣服上,她自己也發現不了。

這裏的料理確實很棒。

回去的時候,負責收銀的好像就是春美,阿滿在一旁聽著她和佳繪之間的對話。

“你與阿滿小姐是朋友吧?”

“我們是小學時就認識的青梅竹馬。”

“你們關係真不錯呢。”

出店門之後,阿滿與佳繪去乘巴士。她在佳繪的引導下,慢慢走上階梯,走向座位。如果沒有她的話,阿滿甚至連搭乘巴士都會很困難呢。

阿滿對巴士很有好感。在等待信號燈變綠的時候,甚至連引擎的聲音都會消失不見。那一瞬間,從車體下方傳來的震動聲消失了,巴士內就像突然呼吸停止一樣變得鴉雀無聲。如果有人在這時說話的話會格外響亮,因此乘客們都會不約而同地選擇沉默,車內一片靜寂。以前上學的時候,教室內在休息時間也會有著騷亂的聲音一瞬間消失的時候。阿滿覺得這與那時很相似,就像一個小小的惡作劇一樣。

她們乘巴士前往電車站,然後搭乘電車回到家後麵的車站。

“暖爐裏的油還有嗎?”

在阿滿家的玄關前麵,佳繪問道,每當油用盡的時候,她都會幫忙補充。其實阿滿一個人也能處理,但她就是放不下心來。

“嗯,沒問題的。”

“小心用火哦。”

說完她就轉身回去了。佳繪的家,距離這裏大約要步行三十分鍾。

孤身一人走入屋中,寂寞感便不期而至。

平時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從來也不會感到空虛,但在與佳繪外出遊玩之後,卻久久無法擺脫這種感覺。這也證明著,與她在一起的時間是多麼令人愉悅啊!

她脫下父親的外套後,感到輕鬆了許多。她突然想起來,自己並沒有告訴佳繪最近家裏發生的那些奇怪現象——一直沉穩安逸,包圍在自己身邊的黑暗,從幾天前開始卻有著鬆動的跡象。

或許是哪兒的窗戶開著,跑進來一隻貓也說不定吧。阿滿在家中來回走著,一扇一扇窗戶檢查著。

但是,每一扇窗戶都關得好好的,也壓根聽不見動物的鳴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