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吧?我這個瞎眼老鬼,原來一點不瞎。”莫錐子得意地豎起手中那兩片薄如蟬翼的東西。雲襄一見之下頓時恍然大悟:魚鱗!薄如蟬翼的魚鱗!以前他就聽雲爺說過,可以用魚鱗蒙住眼眸假扮瞎子,隻要魚鱗夠薄,對視力並無多大影響,千門中不少人知道這決竅,因此有人常用這法子扮瞎子行騙。不過像莫爺這樣一扮幾十年,卻是絕無僅有。難怪鬼算子的伎倆完全落入了莫爺眼中,以致功虧一簣。
鬼算子見瞎子突然開眼,早已心膽俱寒,哪裏還敢戀戰?他一麵高叫著令手下圍攻莫爺,一麵後退卻。陡聽莫爺一聲冷喝:“誰與老配拿下姓沈的叛賊,老朽就饒誰的性命!”
幾個參與叛亂的漢子權衡雙方形勢,見鬼算子算計莫爺,卻反被莫爺算計,計劃徹底失敗,不由紛紛倒戈,將鬼算子圍了起來。鬼算子見逃跑無望,慌忙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哀告:“莫爺饒命!小人是一時糊塗,念在小人追隨您老多年,還望莫爺大人大量,饒過小人賤命!”
“斬草除根,這可是你說的。”莫爺一聲冷笑,揮手一指,“首惡必誅,脅從不問。”
眾漢子一聽這話,紛紛揮刀斬向鬼算子。在鬼算子慘呼絕命後,眾人不約而同地衝莫爺跪倒,紛紛伏地請罪。莫爺淡然道:“過去的事老夫不再追究,大家先救火。”
話音剛落,救聽身後“撲通”一聲,卻是雲襄摔倒在地。原來他先中了鬼算子一拳,傷得不輕,又強撐著背莫爺逃命,體力早已透支。如今見大局已定,心神頓時鬆懈,立刻不支軟倒。莫爺摸摸他的脈搏,忙對扶起他的筱不離道:“你快帶他去療傷,傷好後再來見我。”
筱不離連忙負起雲襄就走,匆匆離開這片是非之地。他先與舒亞男和明珠會合,然後找了間僻靜的客棧將雲襄安頓下來。明珠見雲襄身受重傷,自是又急又疼,片刻不離地親自照顧,舒亞男反而插不上手了。
雲襄雖然身受重傷,不過心情卻十分舒暢。回想先前的變故,不禁在心中暗叫僥幸。他見莫爺身邊無從照應時,便知已落入圈套,此時要走肯定已經遲了。無奈之下隻得賭一把運氣,就賭老奸巨猾的莫爺,不會這麼輕易就栽在鬼算子手裏。所以他拚死要救莫爺,以便與莫爺和忠於他的門下聯手,沒想這一賭還真是押對了寶,不僅贏得了莫爺的信任,還意外得知他沒有眼瞎的秘密。雲襄推測,莫爺將計就計的假裝中了酥筋散,就是要看看門下有哪些是鬼算子的同黨,以便將來一一除掉。估計那些臨陣倒戈的叛徒,最終都不會有好的結局。
在明珠的精心照料下,雲襄的傷好得很快,沒幾在就能起床下地。這期間他很想與舒亞男單獨相處,舒亞男卻似乎在房間回避著他,這讓他很是不解。
不等傷勢痊愈,雲襄便去拜見莫爺。就見莫爺兩眼雖不再迷蒙,但人卻像老了十歲,想必鬼算子的背叛,對他也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你的傷怎樣了?”莫爺一麵問候著雲襄,一麵捂著胸口不住咳嗽,人也越發佝僂。
“我的傷不礙事,倒是莫爺的身體……”雲襄一臉擔憂,欲言又止。
莫爺擺擺手,總算停止了那撕肝裂肺的咳嗽,輕輕歎道:“老囉,這場大病,差點要了我這條老命,小沈又趁這個時候搞事。唉,他跟我近三十年,沒想到……若非老朽那天自曝雙眼未盲的秘密,震懾了那些叛徒,鹿死誰手還真不一定呢。
雲襄聞言心神微震,突然明白了莫爺為何要故意暴露隱藏了幾十年的秘密。看來這次他病得確實不輕,已經沒有把握靠往日的威信壓服叛徒,所以才自曝雙眼未盲的秘密,終令幾個叛徒臨陣反水,這才充過了那場危機。
莫爺眼裏滿是傷感,打量著雲襄道:“老朽一生識人無數,沒想到卻還是看走了眼。倚為心腹的門下竟然犯上作亂,倒是你這個拜在老朽門下不久的新人,反倒拚死相救,實在出乎老朽預料。”
雲襄忙道:“莫爺待弟子恩重如山,為莫爺效命自是理所當然。”
莫爺笑著擺擺手:“你別說些不著邊際的客套話,老朽對你不過是利用罷了,哪談得上什麼恩重如山?不過你在危急關頭沒有丟下老朽逃命,可見是個值得信賴的人。”說著莫爺幽幽歎了口氣,“老朽一生都在勾心鬥角中度過,臨到老卻反而想過幾天簡單的日子,隻是還有兩件事不能放下,所以一直未能如願。”
雲襄偷眼掃了莫爺一眼,但見他眼裏滿是傷感,看不出是出自真心還是在考驗自己,隻得閉口不問。隻聽莫爺微微歎道:“一件就是老朽門下這些弟子,追隨老朽多年,除了隨鬼算子背叛老夫的幾個,大多還算忠心,老朽不能丟下他們不管;另一件則是本門傳說中的最高秘典,老朽剛入門就聽先師說過,卻從來未曾見過。老朽一生苦研千門之道,卻怎麼也想象不出可謀天下的《千門秘典》,記載了何等神奇的千術?實乃平生一大憾事。”說著他突然轉向雲襄,“現在,老朽想與你做一個交易。”
聽莫爺提起《千門秘典》,雲襄心中微凜,忙問:“什麼交易?”
莫爺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神情肅穆地遞到雲襄麵前,款款道:“第一,老朽門下這些弟子,今日起老朽盡皆托付給你,希望你能善待他們;第二,在老朽有生之年,替我找到《千門秘典》一觀,以解開我今生最大的疑惑!”
雲襄心神劇震,這名為交易,實則是以基業相授!雲襄正待推辭,莫爺又道:“這些弟子追隨老朽多年,我實不忍自己的離去使他們樹倒猢猻散。老朽權衡再三,門下眾多弟子中,也隻有你有能力有手段收服所有人。你入門雖短,但能力和名詞卻不在任何人之下,足以繼承我千門提將之衣缽。至於找尋那《千門秘典》,老朽垂垂老矣,就隻有依靠有能力的後輩了。”
雲襄沉吟片刻,默默從貼身處掏出那本古舊的羊皮冊子,雙手捧著遞到莫爺麵前,那冊子上有四個古篆大字——千門秘典。
莫爺沒有去接那冊子,卻突然仰天長歎:“公子襄果然不愧是公子襄,有魅力!老朽這些門下能追隨你左右,實在是他們的幸運。”說到這他顫巍巍站起身來,拱手拜道:“千門提將莫仁軒,拜見門主公子襄!”
雲襄連忙還拜道:“莫爺不必多禮,您老是前輩,理該晚輩先行問安。”
二人相視一笑,相攜落座。兩皆是聰明人,許多事不必明言也已了然於胸。雲襄從莫爺突然提起《千門秘典》,就猜到他已查到自己的來曆。想公子襄的大名已傳遍江湖,莫爺不會不留意,既然他沒有瞎眼,就不會不注意一雲襄到金彪,與傳言中的公子襄和他那個隨從有諸多相似之處,以莫爺的精明,稍加推測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不過他猜不到雲襄隱瞞身份接近自己的目的,所以才利用鬼算子的叛亂相試,之後又提起《千門秘典》進行試探。若雲襄繼續隱瞞身份,肯定就是心懷叵測。如今他大大方方地拿出《千門秘典》表明身份,總算讓莫爺徹底放下心來,這至少表明公子襄對自己沒有惡意。
仔細打量著雲襄,莫爺捋須歎道:“雲爺能教出公子這樣的弟子,果然不愧為門主之尊。就不知他老人家現在在哪裏?”
雲襄不想讓人知道恩師的死訊,以免別人對自己完全無所顧忌,便搖頭道:“我也不知。”
莫爺沒有再頭號,隻將桌上的冊子推到雲襄的麵前:“這是老朽門正反名冊,除了被誅的鬼算子和其同黨,所有人的名字都在這裏。老朽在歸隱之前能將他們托付給公子,實在是他們的幸運。”
雲襄接過冊子,把桌上的《千門秘典》推到莫爺麵前。莫爺忙搖手道:“這秘典隻能由門主保管研習,老朽萬不敢看。”
雲襄笑道:“我既然是門主,自然有權決定是否給別人看。你都說了是交易,我當然不有占你的便宜。”
莫爺盯著雲襄看了片刻,突然鼓掌道:“好!果然不愧是公子襄!那老朽就不客氣了。”說著捧起那羊皮冊子,抖著手小心翼翼地翻開。隻見他臉上先是虔誠,繼而驚訝,最後是一臉的疑惑,一頁頁將那冊子仔細翻完後,他將那冊子還給雲襄,搖頭歎道:“老朽看不懂。”
“我也看不懂。”雲襄微微一笑。
“老朽雖然沒看懂,但也了卻了平生一大心願。”莫爺笑道,“明日我就如今門下,交你介紹給所有人。”
雲襄連忙道:“我還不想讓別人知道我的身份,莫爺見諒。”
“這好辦,老朽就說像你是我新收的弟子,替老朽統領所有門人。”莫爺笑道。雲襄尋思莫爺與恩師同輩,假冒他的弟子也不算吃虧,也就沒有反對。莫爺見狀拉起他的手笑道:“明日老朽就開香堂,正式將門下弟子交給你!”
第二天一大早,莫爺門下收到消息的弟子從各地紛紛趕來,他們大多是街頭騙子,雖不是單獨的一個門派,不過人數也不少。莫爺照著門聽規矩,在禹神神位前,交代表千門提將身份的橙玉板指兒傳給了雲襄。
莫爺門下大多是些街頭騙子,並沒有多大的野心或抱負,隻要能發財,奉誰為主都沒問題。而雲襄賺錢的本領大家有目共睹,加上他在錢財上素來大方,對同門又一向照顧,更與金陵蘇家等豪門望族交情匪淺,跟著他必定能財源廣進,眾人自然盡皆拜服。莫爺交代完後事,帶著一輩子賺到的銀子飄然隱退。臨走前他給雲襄留下了一個地址,希望雲襄有空能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