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行無詭急衝衝趕回家時,氣也差不多消了,心裏開始覺得自己魯莽。田單是叫他陪練,未必就是要他做田家的仆從。隻是他過於敏感,以至於出言衝撞。好在他確實不喜與權貴為伍,尤其看不慣田家那些個嘴臉,所以也不放在心上。
推開家門,家裏卻是空無一人,隻桌上扣著飯菜。中行無詭知道是自己誤了吃飯時間,家裏人都去做事了,於是匆匆扒了幾口飯就往前麵的鐵鋪跑去。
進了鐵鋪,果然家裏的男人都在。當年中行文子率族人來齊國避禍,居然就此韜光養晦,不再過問政事。隻是日子清閑了,帶來的財物卻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不得已,中行家的後人隻能自謀出路。中行無詭這一支目下是以打鐵為生,這一間鐵鋪倒也經營得有聲有色。
此時中行無詭甩脫了上衣便去替他父親扯風箱。他人看來雖瘦小,肌肉卻極為結實,那一身大力自然也是拜日日拉扯風箱所賜。
他爹頭也不抬,沉聲問道:“怎麼這麼晚?又去偷偷練劍了?”他扯了一輩子風箱,說起話來中氣十足,雖然是沉著嗓子問話,在嘈雜的鐵鋪中依舊清晰可聞。中行無詭可沒這本事,隻好扯著嗓子大聲道:“被田家的人拖著打了場架!”
中行老爹嗯了一聲,又道:“沒事別去招惹他們。”
中行無詭大聲應了,也不知道是怕他爹聽不見還是決心甚堅。自此兩人再無說話,埋頭做自己的活兒。
待天色稍晚了些,鐵鋪裏也略見清閑。中行無詭瞅了個空,隨手抽出一把打壞的劍偷偷溜了出去。他一路小跑回到自己屋裏,掀起床榻路出一段黑黢黢的地道,一縱身便跳了下去。
這地道是中行氏先祖所挖。原來中行文子逃來齊國後,深恐被田氏出賣給晉國,故此在自己住宅之內挖下地道以便逃生。此後中行氏衰敗,大宅大部分都租了出去,隻餘這核心部分住著自己族人。現在晉國早已被趙、魏、韓三姓瓜分,地道自然一次也不曾用過,不過還保留完好。許多房間內都有入口,出口照例也不止一個。中行無詭幼時常到這地道裏來練膽量,但現在他卻是借地道去城外一處空地。
地道出口多是極隱秘的,這塊空地便掩在亂石與樹叢中,從外麵絕看不出端倪。中行無詭貪圖這裏清淨,一有空便來練劍。他細細琢磨著先前所見田單與教頭對拆的招式,自己再反複演練,覺得上手了又把之前偷學的招數反複練習。他對田單說的話倒是真的,有些招式過於花哨反而不實用,他自己削去了多餘的動作以便用起來舒服點兒。練習不一會兒天色已經黑了,中行無詭隻得匆匆收了劍趕回家去。
回到家時正趕上吃晚飯。中行老爹見他一身大汗地回來,不禁歎了口氣。他年輕時也是雄心勃勃想闖一番事業出來。後來在孟嚐君門下呆了無所事事的三年才猛然醒悟,又回到老家打鐵。兒子此時的想法他清楚,也知道自己斷然勸阻不了,索性由得他去,反正碰了壁自己會回來。
中行無詭自然不知道他老爹在想些什麼,隻在暗自慶幸歸家及時逃過一場責罵。
次日一早鐵鋪才卸下門板,就聽到有人在外麵叫喚:“主人在嗎?”
中行老爹迎了出去,見到來人卻是一愣,旋即作揖道:“原來是田少爺,可是這次的兵刃不合心意?”門外站的正是田單,隨行的還有十幾個從人。中行老爹性子直,平日裏話就不多,兼且不喜這番權貴作派,是以連寒暄都省了,劈頭就問來意。
田單一笑說道:“老爹說笑了,安平誰不知道中行家的鐵器質量最是上乘,怎會不合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