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勢、盈玉二人,閑步間已來到了渭水河畔。
渭水,乃黃河的第一大支流。出於甘肅鳥鼠同穴山、東注河、入華陰北,整個流域覆蓋關中平原、八百裏秦川之地。故而是當時貧瘠的西秦一大國脈。孝公時,商鞅勘察整個秦地之後就對當時秦人不知善用渭水而扼腕不已,待得到孝公重用後便早早定下“善用渭水、圖八百裏秦川以強秦”的策略,後來才有了遷都鹹陽之舉。
張勢今日因見贏緋兒似已屬意大哥張術,二哥張柔亦不甘其後處處討巧賣乖,心性已被攪擾。值至此時,見得這渭水河畔楊柳依依、清風拂麵,身邊相伴的盈玉聰明可人,心中的鬱結之情亦漸漸隨之而開。暗暗笑自己博覽雜學以求成,深知天下之道。卻不曾料到會在情之當口身陷其中不能自已。豈不知
“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之言不僅在建功出世上合適,在“情”之一事上亦可得其法——順天勢,是為正道。贏緋兒如心屬張術,則是天勢。二哥克己求全,自是不得其法。自己一味癡迷、逆勢而為,不也與張柔無異?不禁暗罵自己不該。
待得勘破這層,心中已是暢然。不自覺間,行走時衣袖斐斐、白衣飄飄,似又回到了少年時的飄逸無暇。但見他俊朗清秀的臉孔上時常緊閉的雙唇,此時已露出天然的笑意,揮灑不去;一對斜插入鬢的劍眉下,雙目熠熠生光,不似方物。閑步間,整個人說不出的灑脫俊逸、見而忘俗。
盈玉一路相隨,一直不見他言語,於是多番指摘路上風俗趣事、談論典籍法令,希望可以開解於他。其實盈玉見他癡迷贏緋兒,心中怎不黯然?雖如此,卻也一直強顏歡笑罷了。此時卻見他悠然間精神振振,知他本就心胸開闊、此刻定已解開心結。亦覺欣喜,不禁在他身旁笑意嫣然,嬌美如畫。
張勢扭頭見她如斯模樣,便知她心思。想及剛剛原本心情黯然的她強忍著自己的鬱抑來開解自己,一番苦心令人心生憐愛。此時張勢鬱結已解,對她更是感激異常。不禁拉起她的手,來到岸邊駐足而立。卻不言柔情心思,隻指著渭水道:“此渭水便是當年薑尚垂釣之處。當年殷商已至末路,紂王更是無道。薑尚垂垂老矣之身,卻依舊壯心不已。毅然棄商來到渭水之濱的西周領地,棲身於磻溪,終日以垂釣為事,等待時機。終得文王賞識成就功業。先賢若此,令人神往……”。
盈玉與他相伴多年,張勢始終彬彬有禮,偶爾的調笑也不過是朋友情分。何曾有過如此親密?此時被他拉著相依在側,內心雖喜,卻也尷尬異常,隻扭捏著不敢言語。此時見他引經據典,暢談先賢,待要唱和,卻覺以往的伶牙俐齒早已不再。
正不知如何是好,河心卻傳來一陣的輕柔的歌聲:“
渭水有伊人,芬芳斷我腸。
露沾美人裙,綿綿思不盡。
遙遙見□□,我心亂三江。
執手偕老去,世世續山盟。”
卻是流傳於齊楚之地的“渭水伊人賦”,講述著男子對一名女子的愛慕之情,而期生生世世續山盟。歌賦秀雅婉轉,一番深情以這溫婉柔美之聲唱將出來,輕風似乎亦為之心醉。“執手偕老去,世世續山盟”,更是令人神往豔羨。張勢、盈玉早已被歌聲吸引,忘乎世外。盈玉小手被握,隻覺張勢大手溫暖異常,聽得歌聲,心中更是癡迷。
但見楊柳依依下,二人攜手輕風中癡立良久。
正自沉迷間,不覺小船已漸漸駛到跟前。忽見船上一老者踱出艙外,對他們雙手抱拳一揖,朗聲道:“二位風姿卓越,想來定是風雅之人。不知有意一道品茗遊江否?”
張勢深知秦地人爽朗好客,也不以為意。於是趕忙回禮道:“吾等正有此意,卻不知是否叨擾貴主人?”
老者哈哈一笑道:“不叨擾不叨擾,有公子這等人物為客,吾之幸也。來,請上得船來……”說罷,用竹篙將船撐住,拉出一塊長長的木板搭上岸邊來。
張勢又是一揖道:“那就叨擾了”。言罷,攜著盈玉走上船去。
上得船來,老者又是一揖,向船艙內一讓,微微一笑道:“請客裏麵坐”。
但見艙內雖然狹窄,卻收拾得十分幹淨整齊。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眉目如畫,正在窗口的桌案邊向岸邊眺望。雖年紀尚幼,雙目卻似一泓清水,妍姿俏麗之色已依稀可見。少女見張勢等人進來,眼眸慧黠地在二人臉上轉動了一下,帶著幾分調皮、幾分淘氣,起身笑道:“客人請坐,我去奉茶”。言罷帶著一身淡綠長裙輕輕而去,舉止間似帶著幾分天成的淡雅脫俗。身形過後,竟是飄過一股淡淡的暗香。
張勢、盈玉均為之一驚,未曾想到這隻不起眼的小船裏竟藏著此等人物。
老者見二人神色,也不以為意,隻輕輕笑道:“此乃老漢的孫女青青。因生於楚越之地,便喚作越青青。年紀尚小不更事,失禮處莫要見怪。哈哈哈……”
張勢笑道:“哪裏哪裏,青青姑娘雅致人物,豈會失禮?”
說罷,眾人笑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