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意未褪,老者又道:“艙內無法觀景,船尾處有一茶案,吾等就到那處一坐如何?”
張勢笑道:“小子正有此意”。
說罷正待要走,卻聽盈玉在身後道:“公子,你們先去罷。我去與青青姑娘一道奉茶。”
張勢尚未回答,老者哈哈一笑道:“女娃娃家心性就是如此,就讓他們去罷”
張勢也隻笑著搖了搖頭。
二人到得船尾剛欲坐定,卻聽一陣爽朗的笑聲自身側響起。一葉扁舟迅速地從後麵趕將上來,並排而行。扁舟上,一粗布漢子穿短褲汗衫,光著一雙大腳立在舟心。小舟不停隨波紋擺動,而他卻似釘在船上一般,隨著小舟起起落落卻不曾挪動半步。
漢子朝他們隻淺淺一揖,回手時雙手順勢往後一擺背在身後,便又恢複到剛剛姿態。古銅色的臉上嘴角微翹,似笑非笑,表情不自然間便帶著幾分倨傲。漢子朗聲一笑,道:“二位好雅致,不知我這粗人可否也附庸風雅一回?哈哈哈
……”。
張勢本是隨性之人,對他的倨傲原不在意。聽他言談笑聲間更是清朗豪邁,比之四哥張剛更帶幾分超脫,心中便已有結交之意。但身為客,亦不可喧賓奪主,便轉頭望向老者。
卻見老者更是滿臉笑意,一揖過後便往桌案邊一讓,道:“得壯士光臨,吾之幸也。請…..”。
且說盈玉、越青青二人年紀相差無幾,皆是少女心性。二人正在艙內談笑煮水。
隻聽越青青道:“盈玉姐姐,剛剛見你和外麵的公子相偎,真像歌裏的一般柔情風雅,嗬嗬嗬。”
盈玉聽她如此說,更是嬌羞,扭捏道:“我隻是公子身邊的一個侍女,哪敢想著像歌裏的一般啊”。言語間似已帶著幾分向往,又帶著幾分惆悵。
越青青聰明伶俐,哪能聽不出盈玉的心境?隻聽她道:“我爺爺以前常說,男人如牛,蠢笨倔強。
因為蠢所以難懂女娃的心思,因為倔強所以更難懂。嗬嗬嗬......姐姐美貌嬌人,那位公子一定會明白的。剛剛你們不就像歌裏唱的‘執手偕老去’一般嗎?”言罷,又笑將起來。
盈玉羞紅了臉嬌聲罵道:“你一個孩子哪知這般多?”
兩人正說笑間,聞得外麵聲響,不禁從艙內探出頭張望。
卻見小船原本狹窄,張勢已讓身到船側,以便留下空隙給漢子搭上船板。但兩舟並行,就算木板搭好,要在兩舟間安全過來也會驚險萬分。
盈玉更是一臉的疑惑,道:“難不成他要從他那艘船上走將過來?”
正自詫異,卻見漢子身子微蹲,頓時將那扁舟的一大半壓下水中,提氣又是一躍,便如大鳥一般飛將過來穩穩落在張勢身側。轉向老者道:“叨擾老人家了”
接著又順勢轉向艙內一揖:“艙內的姑娘受驚了,吾等粗人,勿怪勿怪”
之後不待眾人答複,對著張勢便抱拳一笑道:“這位公子俊逸非凡,不知如何稱呼?”
眾人見他隻轉瞬之間便將船內一幹人等瞧了清楚,目光之銳利令人驚歎。又在片刻裏,便已跟眾人招呼了個遍。盡皆啞然。
黑須老者見他行事如此利落也不禁愕然,但畢竟漂泊多年,隻須臾間便朗聲一笑道:“二位皆是人中龍鳳,今能光臨,真令老兒覺得蓬蓽生輝,豈會叨擾?哈哈哈……來,二位先入座再慢慢聊。”
說罷往桌案一讓,三人這才在船尾坐下。
張勢見漢子大咧咧地盤腿坐下,坐定後一雙大手卻順勢疊在腿上。這個姿勢是當時儒學一派方有的舉動。因儒學十分重視以行養性,故而對行止衣食均有嚴謹的要求。張勢雖也曾深研儒術,卻因生性隨意,並未拘泥於此。可粗衣漢子行止間卻十分自然毫無做作,顯是熏陶已久。張勢更加深信他絕非外表般的粗魯漢子,結交之心更切。
但見張勢朗目一閃望向粗衣漢子,緊閉的雙唇間嘴角微翹,天然的笑意更濃。白袖輕輕一揮抱拳道:“方才有勞兄台相詢,小可姓張名勢,鹹陽人士”。
粗衣漢子一愣道:“此姓在魏齊之地倒也尋常,但於鹹陽張姓人家可是寥寥無幾。想來張老弟祖上非秦人罷?”
張勢心念一動,已明其理。秦地世族以贏、白、孟三姓為老秦大姓,其餘族人亦多起自關外,絕無如“張”這等中原姓氏。此人想來周遊列國,見識廣博,因而知張氏多來自魏齊。不禁對其更是欽服。道:“正是,小弟祖上乃魏國人。父親來到秦地謀生,最終定居於此”。
黑須老者沉吟道:“吾聞今日秦君剛剛任命鬼穀門張儀為秦國相國。恰巧公子不僅風姿卓著,而且也姓張。不知可有淵源否?”
張勢更是一驚,心想今日算是遇到兩位高人了,隻憑張姓便把自己的出身猜個□□分。
心中卻也不以為意,反更加欽服,更有與二人結交之心。便微微一笑道:“二位真能人,張儀正是家父”。
聽他言罷,黑須老者和粗衣壯漢盡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