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各懷心思,抬錢回府。回去開始盤算這筆錢怎麼個開銷法——登基時,身為“殿下”總該有身像樣的衣服吧?再怎麼儉省,這兩千都是省不掉的。再來是朝臣們,他們也該有身像樣的衣服吧?加上手上笏板,頭上朝冠,冠上還要依品級不同而飾上不同的羽毛。還有,“新帝”登基,總得打賞打賞這八百多年來喝風屙沫,忍著沒變節的臣子們吧?雖然不多,但計到賬上也夠驚悚的。稚華躺在床上,擁被苦算,越算越心焦,又咳又喘又吐血的,鬧得上上下下人仰馬翻,忙到午夜子時,好容易稍稍平複,誰想這時候又殺出個人,橫插一杆子,搞得場麵越發難收拾。
來人一看就不是善類,高大猙獰,長的就挺嚇人了,左耳耳輪上偏偏還釘著五枚碩大怪異的耳釘!來到招呼也不打,悶不吭聲地闖進稚華屋裏,一把扛起他就往外走。稚華趴在他肩上,咳得聲嘶力竭。長琴截下他們,冷哼一聲道:“昨天還沒玩夠,今天扛回去接著玩是吧?你沒見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麼?經得起你玩幾趟?!脈望,無恥也得有個限度!”兩邊對峙一陣,他開口了,“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聲音不是從嗓子眼裏冒出來的,而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暗啞、冷硬、無情無義。
“我偏要管!”長琴變出本相,亮出尖牙利爪。
“哼,不自量力!看在封狐麵上,不與你計較,滾吧!”
“太爺我偏不滾!來呀!”
兩邊正要動手,稚華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趙孟田一看不好,趕忙上前遞手帕。他咆哮一聲躍出兩丈開外,不許任何人近身。他們將他團團圍住,他眼也不抬,隻管問那個趴在他肩上的人:“稚華,我多與銀錢助雲陽複位……你隨我回去可好?”
“……不。”
“你!……你聽我說,隻要有錢,雲陽自能招兵買馬,用不著你……”
“……有錢無錢我都要留下,看他複位……”
“你還在恨我那時袖手旁觀?事情都過去八百多年了,你何苦……”
“放我下去。”
“哼!我都這麼求你了,你還……!我若是硬要帶你回去呢?”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好!寧死都不隨我回去,口氣這麼硬,他日若有事,別上門求我就是了!!”
趙孟田站在兩丈開外,邊聽著兩人互撂狠話,邊尋思:脈望?這名字好像在哪聽過?到底是哪呢?……想起來了,當年師叔祖閑極無聊,拿六界陰私來嚼舌根那會兒提到過。這叫脈望的好像是魔界望族嘛……不過,說實話,望族便望族,養的牛高馬大,舉手投足野的可以,望族的斯文氣一根毛都沒沾上,嘖!
他摸了摸下巴,挪了挪腳跟,靠近雷開,壓低嗓音問:“他們這是?”。“舊情未了,餘孽橫生,旁人插不上手。”
插不上手,插嘴總可以吧?
他說:“哎!那邊那個穿耳墜的!我不要他了,你拿五十萬兩來,賣給你,如何?”
語不驚人死不休。這話不太地道,連平日裏最喜做他應聲蟲的老鬼們都受不住了,支支吾吾打岔:“殿下說笑了,嘿嘿,說笑了……”。趙孟田虎著臉硬著聲,“你們看我像在說笑不像?!嗯?”。“殿下……稚華大人守著這兒八百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哇……您這麼做……”。“這麼做是怎麼做?癆殼子一個!動動就咯血,不拖後腿就不錯了,還談什麼功勞苦勞!”。“殿下!”兩老鬼看看這頭又瞧瞧那頭,幫哪頭都不對,急得直打轉。
“哼,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現下他還挑著一副爛攤子呢,就敢賣你,日後若是複位,你又該何去何從?”魔界望族涼涼一笑,再冷冷地說幾句風涼話。
趙孟田昂頭負手,立在原地,形狀像隻負重的烏龜。他心想,自己怎麼也不該算進壞人堆裏的,對吧?那麼些“妖魔鬼怪”,沒一個看出稚華和那“魔界望族”之間有一筆陳年爛帳要算,算起來很是耗時費力,且年深日久,現在到了非算不可的地步了,你不讓他們算,將來算不清了,算誰的?還有,稚華病已入骨,不治不行,治,又非得到魔界去摘一種叫“歐絲野”的花不可!這就夠難的了吧?更難的還在後頭,這種花太嬌,非魔族聖地不長,除了此地即化為灰燼,魔族聖地又隻有少數有點兒來頭的魔族才能進去,所以說,怎麼看都是讓稚華隨他去合算。他這麼說,稚華還不一定肯去呢,不這麼說,用腳想也知道是個什麼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