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總得有人扮黑臉不是?
唉,他一片好心,為何總有人把它當驢肝肺呢?
例如現在拿爪子把他往死裏掐的這個。
“忘恩負義的王八蛋!我先結果了你再和他拚命!”長琴一邊掐他,一邊擺過頭衝魔界望族吼,也不嫌累。這妖怪從來都是這樣急脾氣,成天喊打喊殺,如果當真,早讓他殺了百來回不止了。不動,讓他殺,隨他殺,就不信一個死鬼,還能殺到哪去!
“唉,”雷開上前架住長琴,“少添亂,”又轉過來對稚華說,“這兒有我們。無論如何,總會讓雲陽在二月初八日順利登位的。你放心去,事情終歸該有個了斷。”
稚華不接他話茬兒,猶豫一會兒,附到那“魔界望族”的耳邊低語:“二月初八殿下登基,初九日我自去找你。”
好,既然都應了,還有什麼可說的。“魔界望族”把他放下來,往他手裏塞個小瓶子,“記得每日午時服下。初九日不見你來,咱們另說!”說完悶聲不響地走了,跟來時一樣,野得可以。野歸野,待稚華倒是專心專意——那一雙粗骨大節的糙手,扛起放下竟跟拈花一樣,細之又細呢。
狂風暴雨一陣過去,綿綿細雨卻沒那麼好打發。愁哇!“殿下”登基時穿的行頭有了,朝臣們的還差點兒,主要差在笏板、朝冠和朝冠上飾的羽毛。為這個,一夥人集在崩崩裂裂的大殿上,七嘴八舌,出主意的出主意,拿主意的拿主意。說借的有,說買的有,說湊合著用的有,說不用也罷的也有。拿主意的還是趙孟田,他正主意沒有,餿主意不少。他說,都別爭了,若是使錢買嘛,拉下的饑荒上哪兒去填?若是不用嘛,又於禮不合。依我看,這笏板麼,就用貓竹板替替,朝冠上用的翎毛麼,就用野雞毛暫代,如何?
做臣子的大眼瞪小眼,悶坐半晌——也隻能這麼辦了……
二月初八那日,趙孟田穿“袞服”,升“寶殿”,坐“金鑾”,眾大臣手執貓竹板,頭頂野雞毛,稀稀拉拉立於廊柱之下。跪,叩。再跪,再叩。三跪,三叩。口呼“萬歲”。空庭寂寞,回聲倒比人聲大。
兩老鬼立於趙孟田身後,掌兩柄野雞毛紮成的儀仗,既號且啕:“嗚嗚……陛下啊!老奴們心裏難受哇!老奴們服侍過三任閻君,沒哪位的登基大典似您這般寒磣哪!都是閭非那殺千刀的狗賊害的!”
趙孟田出言寬慰:“習慣了習慣了,太大的排場我還弄不過來呢!”
話是這麼說,可看看這“金殿”上荒涼衰敗的景象,再看看稀稀拉拉還淨是老弱病殘的臣下,難免心有戚戚。
兩老鬼擤完鼻涕揩幹眼淚,齊喊:“今日有本早奏,無本退朝!”。喊過之後一片死寂,趙孟田咳嗽一聲,說:“無本是吧?那退朝。”。省得站這兒大眼對小眼,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頂上都說退朝了,底下的自然是挺胸收腹束股目送,然後再魚貫而出,蹣跚退去。
趙孟田拾級而下,剛走出大殿,外頭就喊:“賀儀到!”
嗯?賀儀?哪來的賀儀?難不成還真有人給他送禮呀?
還真是的!來人捧著個方方正正的朱漆盒子,上頭一封大紅賀貼,說了要他親啟。打開一看——非金非銀非寶,隻有一領舊汗巾,還附張小箋,上頭七個字:那時能憶前生否?
什麼意思?誰送來的?難不成是為了戲弄他才特意來這麼一手?不像。
雷開淡淡掃一眼,說:“是閭非。”
“哎?”那他就更不明白了,這個閭非和他不是死對頭麼?要送也該送些毒酒迷藥,再放兩句狠話,什麼“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之類的才對。怎麼送這種的?真是匪夷所思。還問他記不記得前生?前生怎麼了?該他一大筆錢?不對!明明是他該他一大筆錢!這家夥顛倒是非呢!
這麼一想,趙孟田不幹了,小箋扯個粉碎,汗巾子搭在床邊擦腳……
雷開見了說他一句:“這麼做,不大妥當吧?”。他答:“妥當!大大的妥當!對付忘恩負義的東西,就該日日踩在腳底下!”
“……”雷開本想說那汗巾子是你的,頓了頓,又咽回去了,任由他擦成條五顏六色、氣味複雜的爛布條,再不吭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