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日子,張岩意誌消沉,一蹶不振。進貨出貨、洗衣做飯全落在王靜一個人身上。在她的辛勤操持下,畫室的生意漸漸有些起色。她還擠時間兼做一些廣告設計,深得同行的讚賞。
漸漸地,王靜和張岩的“小家庭”已經有一些積蓄了。但遠在哈爾濱的張岩父親得知兒子的近況後,命令兒子立刻與王靜分手,老人聲色俱厲的怒斥兒子:“尹蘭是個懂得照顧人的好姑娘,也是我心裏的準媳婦,你現在就跟那個啞女分手,去廣州把尹蘭找回來,否則你以後別叫我老子,我也沒你這個兒子!”父親恨鐵不成鋼,衝動之下說了氣話,一向孝順的張岩能理解父親的心情,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跟王靜分手與尹蘭重修舊好幾乎難如登天,俗話說破鏡難圓,這道理人人都明白。於是張岩隻好委屈的聽任老父責罵,被趕出家門也沒吭一聲。
這年秋天,在兩人低調成親之後,王靜為張岩生下了他們的愛情結晶,孩子白淨可愛,像極了小時候的張岩,最重要的是,兒子能哭能笑,聲音洪亮。張岩細心托著手中的小生命,心想父親應該會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諒自己的不肖,接納啞妻王靜。於是攜妻帶子千裏迢迢回到哈爾濱。張岩萬萬沒想到,固執的父親不但堅決不認孫子,還當著王靜的麵摔盆打碗,責罵兒子不孝。在家呆了三天,張岩沮喪的帶著妻子回到上海。剛走進畫室,他接到母親的電話。七十歲的老母親在電話裏泣不成聲,說在他離開後的第二天,父親因過度悲傷突發腦溢血,去世了。
父親的撒手人寰讓張岩本已千瘡百孔的內心更加脆弱,他想到不順心的事業;想到被父母反對的愛情;想到父親含辛茹苦把自己撫養成人……他恨不得把自己毒打一頓泄憤,恨不得結束自己的生命換取父親安樂的晚年。他失聲痛哭,“爸,是兒子不孝,斷送了您老的生命啊!”
從此張岩像換了一個人,時常唉聲歎氣,衣衫不整,喝悶酒到天亮,脾氣也越來越暴躁乖戾,經常無緣無故地摔東西,顫抖的雙手已經握不住畫筆。一次,張岩喝得酩酊大醉回來,吐得滿身都是酒氣,王靜為他洗臉換衣時,他紅著雙眼對王靜大聲怒吼:“你為什麼總是跟著我?你說,為什麼!”以前從沒被他嗬斥過半句的王靜嚇呆了,盡管有幾個字她沒能從口型辨認清楚,但是張岩的神情告訴她,張岩內心深處一直對她存著怨懟,她明白,如果不是執意與自己結合,張岩不會落到現在的落魄境地,他父親也不會過早身亡……
那一晚,王靜默默坐在窗前流淚到天明,心中翻覆著難言的悲哀和深深的歉疚。一個巧合的機緣讓王靜通過做廣告的同事得知,遠在廣州發展的尹蘭至今沒有結婚。兩年前尹蘭離開上海隻是一時衝動,王靜早已感覺到尹蘭對張岩的深情並不少於自己對丈夫的愛。像尹蘭這樣優秀時髦的姑娘不可能找不到好男人,她一定是在等張岩呢!
王靜這樣想著心情黯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丈夫心中到底是什麼位置。最使她感到焦急不安的是,曾經才華橫溢的張岩一直不能振作起來,如果這樣下去,一個藝術生命將被毀滅呀!如同藝術是張岩的一切,丈夫也是王靜的一切,她卻不知道怎樣做才能幫他走出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