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朔!剛才誰拍了胸脯說要是熱就讓我過來的?”
安朔揚了揚嘴角,“好……你小子倒是學會得寸進尺了。”
“不說拉倒!我壓馬路,就壓你們家門口的那塊地!”
有些人,不擇手段。所以還有人,無可奈何。
“蘇賢!你給我過來!”
“不要……”
“衣服也不穿上,睡空調下麵吹冷風,你醃肉呢?”
“怕什麼?我還就睡這兒了!”
嘴上是這麼說,可半夜裏蘇賢還真是覺得冷了,伸手胡亂摸了摸,就是找不到一件可以蓋上的東西。於是就一直往旁邊滾,滾啊滾,就不知道貼上了什麼。
嗬嗬——挺暖和的,就是硬了點。
一清早,太陽照進屋子裏,蘇賢給晃醒了。安朔那張臭臉就擺在自己眼前,於是半睡半醒,不滿意地問了句,“幹什麼?”
“蘇賢,我告訴你!你要是再敢把我當枕頭用我就把你腦袋給壓扁!”
“靠!火大什麼,我還以為是什麼呢!硬得跟塊石頭似的!”
那個夏天,蘇賢幾次三番地往程安朔家裏蹭,為的就是那特舒服的空調。蘇媽不高興了,知道自己兒子偷懶,操著根擀麵杖就衝到隔壁,嚇得程奶奶以為這光天化日之下外頭哪裏來了強盜,一下子打翻了剛出鍋的一大碗銀耳綠豆湯。蘇賢剛還坐在沙發上喝著汽水吹著冷風,一聽外頭那驚天動地的聲音就知道大事不妙,機靈如他,蹭蹭蹭幾下就躲到門後邊衝程安朔擠眉弄眼。
阿姨,蘇賢他在屋裏頭做功課呢,你放心,沒偷懶。
——蘇賢也是那天才知道,其實這小子還有一招,說謊不打草稿,臉不紅心不跳。
初三一開學的時候,蘇賢就感覺到所有人都開始變得有些神經兮兮。趙班頭雖然還是繼續教他們,可怎麼看怎麼別扭,隔三差五地衝著他們扯開嗓門大吼大叫,真懷疑他那麼年輕怎麼就能趕上更年期了。周圍的那群人也不知怎麼的整天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蘇賢正納悶的時候,眼前已經擺上了摸底考那紅光閃閃的考卷,於是,蘇賢也隻能耷拉著腦袋了。
結果可想而知,一回家蘇賢就被他媽狠狠罵了一頓,打,蘇賢他媽是舍不得的,何況擀麵杖要是弄壞了還得買新的,怎麼算怎麼不值得。第二天去學校的時候,林猴子那臉色特別難看,眼眶邊上黑一塊青一塊,蘇賢很是同情。
蘇媽沒轍了,於是壓著蘇賢又去了隔壁,點頭哈腰的給程奶奶賠不是,說是又來添麻煩了。程安朔到了大中午還在睡覺,被叫醒了還一臉不情願。蘇媽把蘇賢往裏頭一推,安朔,咱們蘇賢的功課,就靠你了啊,你們兩個從小一塊長到大,念的一所小學,一所初中,這高中……在一塊兒總有個照應是吧?
初三過去一半的時候,蘇賢忽然醒了——這書是要好好念了。原因很簡單,程安朔在第二年年初的冬天拿了市裏的奧數一等獎,所以有學校給他發出了提前錄取的通知書。蘇賢一下傻了,王超也很少和他們聯係,隻是聽說拚命在埋頭念書。
這一年是倉促的,最後蘇賢他媽也沒明白過來,自己的兒子怎麼忽然又開始用功了。
程安朔去高中報到的那一天早上,他對蘇賢說,別太用功,不在一塊兒上學,可還是鄰居不是?
蘇賢咬著嘴唇,惡狠狠地竟咬出血來,衝著程安朔的背影吼了一句,“得意個屁!那學校你能上我還不能?”
再後來那段日子,沒見過程安朔,聽程奶奶說是回去他爸他媽那兒住一段日子。
六月末,當天氣再次開始發悶的時候,一切終於都結束了。蘇賢在回家的路上意外地遇上了王超,那家夥蹲在路邊瘋狂地撕書,還生了一堆火,那黑炭不用說也知道是什麼。剛走過去就又看見了另一個人——程安朔,蘇賢止了步。
“安朔……我算是看透了,這一年真他媽窩囊。”王超埋著頭,顯然還未察覺到蘇賢,“你倒是輕鬆,躲到C市去有吃有喝的,跟你爸媽那兒沒少撈好處吧?聽我爸說你爸這些日子可又升職了。”
“你少羅嗦,這書犯著你了?撕成這樣還燒,你小子嫌環衛工人太閑了是吧?”
“燒!我還嫌不解恨呢!你說他媽的念那麼多書有個屁用?”
蘇賢走過去,幾個月不見,程安朔忽然覺得這小子長高了。
“喲!這不是蘇賢嘛?”王超抬頭一看,趕緊把那些個不成樣的書往旁邊挪了挪,“多久不見了都……”說著站起來就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我都覺得沒人在我耳朵邊上磨嘴皮子特不習慣了。”
“去你的!”蘇賢一把推開他,“別惡心,那是你弟弟走了你覺得特無聊。”
王超吃了鱉,不樂意地把目光投向程安朔,“呀……安朔,你說說我們都多久不見了,這小子一來就衝咱們吹胡子瞪眼的?”
“都少說兩句,今天解放,我請你們到我家吃飯。”
一路上,春風得意,王超突然唱了畢業歌,那詞兒給他改得七零八落,蘇賢那原本還僵著的表情忽然就沒了影。
程奶奶原本是不樂意王超那小子上他們家的,可聽自己孫子說他這一年開始學好了,那頭發也染回來了,自然而然也就放他進家門了。
說是吃飯,可從飯局一開始,王超就和程安朔在那兒拚酒量,一罐接著一罐,沒個完。蘇賢拍著桌子把程奶奶喊來告狀,結果程安朔和王超合夥起來騙老人家說是大麥茶。
晚上的時候,兩個人都已經喝蒙了,隻有蘇賢還是格外清醒。王超晃了兩下看了一下手表,“喲……九點了。”撓了撓頭,“安朔……今天,我就住你這兒了。”
程安朔今個好像也喝多了,迷迷糊糊應了一聲,又拉了拉坐在一邊的蘇賢,“喂……今個也睡我這兒吧……一會兒,讓我奶奶和你媽說一聲。”
“去去!兩個酒鬼,喝死了你們活該!”
“蘇賢……別掃興,咱們兄弟三個……好久沒在一塊兒……這一年誰都不好過。”王超晃晃悠悠就走到蘇賢跟前,“這點啤酒,算什麼?就是喝多了……撐著了。”
蘇賢最後還是留下了,雖然不太熱,可開個空調睡著就是舒坦。王超爬上那地鋪就往裏頭一滾,一下就睡得不省人事。程安朔那臉還是紅的,倒頭也就睡。蘇賢沒法子,找了那兩頭懶豬中間的地兒躺下,可怎麼也睡不著——打呼嚕像打雷。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蘇賢最後一個醒,太陽早就曬屁股了,王超在外頭空地上活動筋骨,程安朔則在弄早飯。
蘇賢伸了個懶腰,可總覺得有點不對勁,渾身不舒服,“靠!你們兩個昨晚上打雷怎麼的?折騰了我到下半夜才睡著,現在這骨頭還發酸。”
王超回頭看了看蘇賢那樣子,忽然笑了起來,“哎喲喲……蘇賢啊,不是我說……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天快亮的時候我起來小號,就看見你整個人掛在安朔身上,那睡相真叫是差到極至了,不過安朔也是……整條被子都給他搶去了。”
“你少羅嗦。”“啪”的一聲,王超那腦袋就被重重錘了一下,“吃完早飯就給我滾回家去。”
畢業典禮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到齊了。蘇賢和程安朔剛到的時候就傻眼了,隻見林猴子和張胖子在教室裏抱成一團哭,黃瓜在一邊抹眼睛。乍一看還真以為出什麼事兒了,結果一問,林猴子抽著鼻子,抹了一把淚,“蘇賢……我還欠你一頓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還你。畢業了,咱們就各奔東西了。”
“靠!你不說我都忘了!就今天!你別想賴賬。”
——這群孩子,第一次體會到與同伴分開的難受。最後的聚會,是充滿喜悅和依依不舍的。
在一起打打鬧鬧了三四年,這場班會也分外的熱鬧。大班長首先在上頭發表了他的長篇大論,從初一同桌因為偷了他一支鉛筆而被受處分到趙班頭為了教育事業始終單身一人,說得頭頭是道,感人肺腑,可始終改不了他那羅嗦的毛病。趙班頭頭一次西裝筆挺的露臉,最後宣布放學的時候,誰都看清了他眼裏的不舍。
回家的路上,幾乎每個人都把畢業歌唱的聲嘶力竭,好像要把嗓子喊破。
沒幾天,分數單下來了。
那天程安朔在家裏頭睡懶覺,忽然就聽見隔壁傳來摔碗砸鍋的聲音,驚的起來拉了窗簾張望了一下,就看見蘇賢他媽從家裏頭衝了出來,也不知道在衝誰喊,“哎喲!我兒子又考上市重點咯!你們都來看看!”
大中午的時候王超也忽然衝到了安朔家裏頭,差點把程奶奶給撞摔地上,衝進屋子抓著程安朔的手就是一陣扭打,嘴上也不含糊,“媽的!憋死我了,等了這麼些天總算該睡個安穩覺了。”
於是那個暑假,瘋狂的玩,三個人把程安朔家整了個底朝天,成天吃吃喝喝,玩完就睡。末了暑假結束的時候,才發現程安朔家那空調機也壞了,燒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