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半會兒,對方撓了撓頭,滿臉心不甘情不願,可見那小子的無賴樣,一時半會兒還真趕不走,幹脆不和他羅嗦,“得了……別鬧了,有話進去說,別在這兒鬧騰,一會兒得把我奶奶吵醒了。”
程大少進了屋,開了燈,這回完全清醒了。蘇賢大大咧咧往寫字台跟前一坐,“啪”的一聲把書砸在上頭。程大少坐那兒聽那小子把羅嗦話說了半天,也把題解釋了半天,可誰知道那小子盡往死胡同裏鑽,壓根不信這科學真理,居然跟自己幹上了。麵紅耳赤吵了半天,程安朔總算沉不住氣了,扔下句你小子不聽拉倒,倒頭就往他自個兒的床上一歪。留下蘇小無賴一人在那兒咬牙切齒,滿目猙獰,鼻子裏盡哼哼,“你他媽別溜你,老子還就不信我駁不了你。”
“隨你……什麼時候你小子想通了再走也成……可別忘了把燈給我關了。”——半夜裏頭跟個無賴吵,不值得。
——於是各幹各的,賭氣的賭氣,睡覺的睡覺,程大少也不顧那小子在自己那寫字台上得磨蹭到什麼時候,睡得甚是安穩踏實。可前半夜剛過,忽然又不知不覺地醒了,一翻身,眼神模糊,就瞅見那台燈還開著,照得刺眼,寫字台上蘇賢那腦袋倒是早趴在了上頭,一動不動,早睡得昏天黑地,不省人事,盡打呼嚕。
程安朔沒了法子——這小子怕是無賴慣了,盡給自己惹麻煩,這麼睡還不著涼感冒的,他真他媽以為自己是無病無痛的神仙了?沒多想,三下五除二,使用蠻力把蘇賢給拖拽到床上,那時候程安朔陡然覺著這小子沉的就跟死豬似的。誰知道蘇賢睡得正迷迷糊糊,還伸手亂舞動,壓根不配合他這搬運工。
末了,耗了不少功夫,總算把那小子置放妥當,自個兒也躺了下去,剛想起身去熄燈,“啪”一聲,程大少的臉給人用巴掌狠狠拍了一下,還沒明白什麼事兒呢,那手中了邪似的往下搗鼓著就勾住了自個兒的脖子。一扭頭,程安朔窩火,那小子壓根沒醒,臉湊著自個兒的身體,挨得夠近。下一秒,安朔沒客氣,一伸手就使了勁把那無賴的手給甩開了,順帶把那小子整個往床那頭推擠了一番,總算聽蘇賢哼哼了兩聲,知道這小子這回被自己這麼一折騰是沒法不醒了。
熄完了燈,黑壓壓的,就聽見那小子含糊不清的聲音,“幹什麼你……”
“笨蛋……你怎麼回事兒你……趴桌上也能睡?”躺回去,一把就揪住那小子的臉。
“我真累了……”眼皮子打著架,這時候的蘇賢沒了來時候的生龍活虎。
“那還瞎折騰什麼?誰他媽三更半夜的沒事兒把我吵醒了,現在還盡找我幹些善後的事兒?你鬧什麼病呢?”語氣裏多多少少摻了埋怨。
“……”
那小子忽然沒吭聲,頓了好半天。
“不說話?”伸手推了推。
“恩……別鬧。”蘇賢扭著頭,一揚手,又勾搭上了別人的脖子,“輕點……讓老子睡會兒……”
“……”
嗓音越來越輕,兩具年輕的身體又靠在了一塊兒,“我沒事兒……這些日子太累……就是想跟你在一起……這麼待會兒……”
突然,程大少在黑夜裏泄了幾聲笑,“蘇賢,你小子真夠狡猾。”
隻是可惜——最後的話,那小無賴壓根沒聽進耳裏,意識早已埋沒在,沉睡裏。
外頭靜悄悄,
漆黑,沉默,卻聽見彼此有力的心跳聲,因為安心,於是怎麼也沒再醒來。
——那一夜很短,卻也很長。
模考成績出來的時候,蘇小無賴得意得手舞足蹈,一掐算分數,不過比姓程的小子少了那麼二十來分,看來這高考有戲。緊接著就是填誌願這件大事兒,程安朔早把單子幹脆地填了,上交的前一天,蘇賢突然就當著那小子的麵把他那張誌願表給搶了過來,操了筆按部就班地抄得痛快,虎嘯狼嚎地宣稱姓程的小子往哪兒趕他蘇賢就往哪兒奔,甭想撒手兩地分。程大少零誌願填的T市的重點名校,蘇賢鬆了口氣,好歹這小子還算是有點人性,沒填個清華北大的把自己趕盡殺絕。為此,多少老師跌了眼鏡都說這麼個高材生不上北京那絕對是損失,可人家程安朔沒多解釋,隻回答說自己不喜歡北京的天氣。
高興之餘,壓根沒思考他蘇老娘會不會答應。直到快高考的時候,蘇老娘才聽這小子抖落出這事兒來,頓時氣得滿臉通紅,正吃著飯就拍了桌子,愣是把一大碗酸菜魚頭湯顛出了小半碗。
“蘇賢!你說這怎麼回事兒!填誌願那麼大的事兒你居然不跟你老娘我商量!T大那麼出名,你小子要能考上你老娘也不用整天替你瞎操心了,你這不是眼高手低嘛?”蘇媽越說還越激動,把兒子嚇得一愣一愣的。
“再說這……你長那麼大,哪回……走那麼遠過……萬一考上了……”說著說著又抹了把酸溜溜的眼眶。
蘇賢咳嗽了一聲,立馬明白他媽的用意,這台詞兒他是早想好了,“媽,沒事兒,我都活了十八年了,該是時候出去闖蕩闖蕩了,更何況有程安朔跟我一塊兒去,您就別擔心了。”
蘇媽一聽,也沒消多少氣,往凳子上一坐,又在那兒牢騷,“程安朔那孩子人是挺好,可畢竟不比你爹娘親,你說你要是萬一在外地有個三長兩短的……你身邊沒個人照應的怎麼成?”
蘇賢越聽越覺著這話離譜,“媽……他幹的是不比你好,可那小子真挺照顧我……”
他媽還想說什麼,就給蘇賢他爸攔下了,“得了……這事兒不明擺著,這小子早預謀好了跟隔壁姓程的一塊兒跑,這不就想大人不在身邊,好放肆嘛?你個當媽的還不知道你這兒子的那些個小伎倆?隨他去吧……考不考得上還是個問題呢。”
到了六月,初夏的驕陽下,高考如約而至。在沒有硝煙的戰場上,消耗了敵我大量的戰鬥力。三天過去之後,是如釋重負的瘋狂發泄,當蘇賢頭一個從考場裏衝出來,操著滿滿一大瓶礦泉水往自個兒頭上澆的時候,這小子忽然意識到這場持續了一年之久的革命終於落下了帷幕。等到姓程的小子也從裏頭走出來的時候,倆人的眼神突然齊齊暴露在了刺眼的陽光下。對麵的家夥瀟灑地走來,丟給姓蘇的小子一句話,“走吧,你小子憋急了吧?今晚上想上哪兒瘋,我奉陪。”
蘇賢仰頭甩了一大把水珠,突然衝他露了個特瘋狂的笑,拳頭狠狠落在那小子的胸前,隨即勾上程安朔的肩,“姓程的……走吧……你小子可別後悔,今晚上我準把你那些油水詐幹淨了……”
於是那一天誰都沒有客氣,把彼此醞釀已久的狂躁情緒宣泄在了整個黑夜裏,一時的瘋狂行徑一直到蘇賢吃撐了沒有節操的亂吐一通之後,被程安朔送回家去才算告終。
等分查分的一個星期裏,蘇賢照樣整日吃喝玩樂,沒事兒就上程安朔家裏頭吹空調,跟那小子鬥嘴打小架的把身體扭擰在一塊兒。那天倆人從外頭剛回來,就瞅見蘇媽站在門口跟個郵遞員糾纏不清的,剛一走近,她老人家突然跟個孩子似的“哇”的喊了一聲,一下轉身把自個兒那都快一百八十公分的兒子抱得使勁用力,嘴裏頭欣喜若狂的,“兒子啊!這回真沒想到阿!!長那麼大了都沒給你娘我爭那麼大口氣的!!”
蘇賢給她老娘折騰了半天,就看見姓程的小子在邊上偷樂賊笑,這臉可丟大了,“媽……別鬧了……在這兒丟人現眼的……”
那一天,倆人同時收到了T大的錄取通知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