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眼前出現久違的綠色時,幾個人再也堅持不住,七扭八歪地癱倒在地。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陣劇烈的咳嗽、嘔吐,直吐得膽汁都嘔了出來卻仍直不起腰。
薛嶽比其他人要好一些,盡管眼前天旋地轉,但仍堅持著爬到柳天天身邊,一邊搖著她的身子一邊喊著:“快……快大口吸氣……”
但喊了幾聲之後柳天天仍是一動不動。
薛嶽慌了,被瘴氣熏得混亂的腦子裏也回想出剛才那恐怖的一幕。他急忙掀開柳天天蓋在臉上的鹿皮,但也就在這一看之下,薛嶽驚恐地顫抖起來!
隻見柳天天那張俊俏的臉已經變了模樣——臉上被蟲子抓得盡是破潰,血汩汩地從鼻孔流淌而出,嘴角則輕輕抽搐著,而每一下抽搐過後都冒出一股血色的泡沫。
“天天!你怎麼了!”薛嶽狂呼著,掏出匕首飛快地切割著柳天天身上的鹿皮,但隻切了一個口便重重地跌倒在地!
——從那個四五厘米長的切口處顯露出來的不是柳天天白皙的肌膚,而是像蜂窩一樣聚成一團蠕動著的山螞蟥!
其他幾個人也呆住了,驚恐地瞅著眼前這副慘狀!
突然,柳天天抽動了一下,眼皮顫了幾下後緩緩地睜開。薛嶽撲到柳天天身旁,涕淚交加地喊著:“天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馬約翰也是老淚縱橫,嘴唇抽搐著卻說不出話來。
眼睛艱難地轉動了一下後,柳天天的視線定在了薛嶽臉上,那神情裏充滿著無盡的愛戀,也充滿了一種說不出來的痛苦,然後淚水慢慢充盈了柳天天的眼眶。她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麼,但吐出的卻不是聲音,而是一隻帶著血沫子的山螞蟥!她痙攣著搖了搖頭,用盡最後的氣力抬起了手,輕輕地撫摸著薛嶽的臉頰。
那手指還如十幾分鍾前一般滑膩溫暖,但溫度卻在一點點地喪失,突然,柳天天的手痙攣了一下,一個東西也掉落到地上。那是一個牡蠣,正是柳天天前天在小河旁撿到的,薛嶽忙撿起來塞到柳天天的手裏。他知道柳天天為什麼拿著這個牡蠣,因為正是因為到河邊撿它才會被蛇咬,也因此能幸福地被薛嶽背著……
薛嶽緊緊攥著柳天天的手,哭泣著說:“我明白,我明白!背你的時候也是我最幸福的時刻!”
柳天天笑了,笑得燦爛異常,甚至還頑皮地眨了一下眼睛,但與此同時又輕輕搖了一下頭,仿佛在說:“你隻說對了一半……”
但一笑之後,柳天天眼神裏的光芒倏忽之間消失殆盡,頭也頹然歪在了薛嶽的懷裏。
再也一動不動……
薛嶽也是一動不動,久久地呆看著。呼喊聲和哭泣聲在他身旁響起,但好像一瞬之間聲音就飄到了天上,那些雜亂的聲音越飄越遠,直到寂靜一片。經曆過的往事也一幕幕地出現在眼前——
他記得第一次走進柳天天的辦公室的時候,做夢也沒有想到出現在他麵前的是一個模樣俊俏的女醫生。雖然穿著白大褂,卻掩飾不住玲瓏的身體曲線。
他還記得柳天天和他說的第一句話,然後從藥櫃裏拿出幾瓶藥,依次倒出幾粒以後遞給薛嶽,淡淡地說:“把這些藥吃了。”
他也記得當測謊試驗結束以後,柳天天又將他帶回獄醫室,剛一走進獄醫室,柳天天就立刻把門關嚴,然後緊緊盯住了薛嶽的眼睛。“那兩頭豬真的得了瘟疫?”
那還是薛嶽第一次如此近地和柳天天在一起,看著美女獄醫的俏臉美眸,嗅著清新幽香的女人體香,薛嶽卻沒有一絲的輕鬆愜意。相反,他被柳天天的這句話問出了一身冷汗!
薛嶽依稀間又回到了當時,喃喃著:“當然,你沒看見那兩頭豬已經快死了嗎?”
迷離的淚眼中,他仿佛看見柳天天衝他微微一笑,轉身倒了一杯水遞過來。“但你更需要的是好好涑口吧,難道你不想把嘴裏的血都弄幹淨?”
薛嶽記得,柳天天那個時候拿著水杯的小手指挑動著,看起來頗有幾分曖昧的意味,但薛嶽的心卻被那蔥白的小指刺得一陣悸痛。
……
薛嶽再也回憶不下去了,柳天天那甜美的笑容讓他心碎,但那動聽的聲音卻仍然縈繞在耳畔——
“別聽他瞎說,沒那麼恐怖的。但是……還是小心一些吧,這裏確實死過不少人。而且……很多都是第一天就死了……”
“你呀,就別琢磨給王海下葬的事情了。”
“但你更需要的是好好涑口吧,難道你不想把嘴裏的血都弄幹淨?”
“這是增強體力的藥,馬上就要越獄了,沒體力可是不行。”
“你想不到的事情還很多呢。”
……
“是啊,我想不到的事情真的好多!”薛嶽喃喃著,仿佛又回到了索倫監獄,那個穿著白大褂的美女獄醫又婀娜地出現在他麵前,一顰一笑之間就讓他的心沉浸了進去。他忽然發覺自己從見到柳天天的第一麵起就已經愛上了她……
“薛嶽,你看這是什麼!”
馬約翰怒不可遏的聲音打斷了薛嶽的回響,他擦了擦眼淚像馬約翰看過去,隻見他的手正哆哆嗦嗦地指著柳天天的後背。
薛嶽隻掃了一眼,腦袋便嗡的一聲大了。
隻見柳天天披著的鹿皮後麵竟然有一道三四厘米長的裂口!
薛嶽不忍心,也不敢再看第二眼,他知道裂口的裏麵一定聚集著成千上萬個山螞蟥,柳天天那白皙的身體早已變得血肉模糊、千瘡百孔,他更知道鹿皮上的口子一定是進入瘴區以後才出現的,因為在進入瘴區之前他已經仔仔細細地檢查過,每個人的皮衣沒有一點問題!
“剛才……剛才誰在柳天天的身後?!”薛嶽攥著拳頭,顫抖著問,一雙紅通通的眼睛慢慢盯向了一個人。
誰也沒見過薛嶽的眼睛裏冒出這種目光,立時鴉雀無聲,昆金更是被嚇得倒退了兩步之後才強自鎮定地說:“是、是我在柳獄醫的後麵。但,我發誓,那個破口絕對不是我弄的!”
說著,他下意識地向薛慕雲和索林看去,然後手顫抖著舉起來:“是他們幹的!”
薛慕雲慢慢逼近一步,冷冷地問:“你是說我害了柳天天,害了薛嶽喜歡的女人嗎?!”
昆金立刻就知道自己的選擇錯了,他急忙將手指移了半米,指著索林大喊著:“是他!”
“索林跑不動,一直是我拉著他跑,要是他暗中做了什麼事情,我第一個就會知道!”薛慕雲立刻打斷了昆金的話。
昆金徹底傻眼了,看著步步逼近的幾個人,他歇斯底裏地大叫著:“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嘶喊了兩句後,他突然間眼前一亮,像是看見了一顆救命稻草,手舞足蹈地叫著:“對了,柳天天半路上摔倒過,她皮衣上的口子一定是被樹枝刮破的!”
“別再演戲了!”馬約翰衝到昆金麵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脖領,滿頭銀發似乎都膨脹起來。“幾天前家華死了以後你怎麼說的?你口口聲聲說是意外,這次還是意外?為什麼這些意外都和你連在一起!”
“我……我……”昆金的脖子被馬約翰的手勒得青筋暴露,竭力張著嘴呼吸了一口空氣後辯白道:“再怎麼說,我和柳天天無怨無仇的,我幹嗎要害她!”
“無怨無仇?!”薛慕雲踏上一步,也揪住了昆金的脖領,“你敢說你不垂涎柳天天的美色嗎?昨天薛嶽背著柳天天往回走的時候,是誰在後麵惡狠狠地盯著?!你敢說那個咬牙切齒的人不是你嗎?!”
昆金的臉憋成了絳紫色,嘴唇翕動著卻說不出話來。馬約翰憤恨地看了他一眼,淚水便灌滿了眼眶,便再也看不下去了,身體裏也仿佛迸發出了年輕人才有的蠻力,硬生生地把昆金拖到了柳天天的屍體旁。
“馬約翰,你要幹什麼!”昆金做夢也沒想到馬約翰竟然有這麼大的力氣,自己用盡力氣也掙紮不開,而且頭竟被馬約翰的大手快要按到了地上,在他臉前麵幾步遠就是一大群猙獰的山螞蟥!
“幹什麼?我要你也嚐嚐這個滋味!”馬約翰忽然發出了一聲慘笑,震得昆金的耳朵嗡嗡作響,聲音剛落,昆金就覺得脖子下麵一涼,然後就看見一股鮮血直直地噴了出去!
昆金覺得自己大聲地叫喚了一下,但馬上嘴裏便發不出聲音了,在這一瞬間他的喉嚨裏便撲進來許多張著翅膀、帶著倒鉤的蟲子!昆金用力向外咳著,但隻咳了幾聲,嗓子便被毛茸茸的東西堵得嚴嚴實實,而那些飛不進來的山螞蟥像瘋了一樣撲向他脖子的傷口,順著暴露出來的皮肉和血管蜂擁地向裏麵鑽著,幾分鍾之間山螞蟥便撲滿了昆金的全身……
所有人都驚呆了,雖然他們見到柳天天死去時的慘狀,但那隻是被山螞蟥撕咬以後的場景,而此時卻是真真切切地看著一個大活人一點點地被山螞蟥蠶食。
馬約翰憤怒也消失了,眼中全是恐怖之色,看著在地上哭嚎著打滾的昆金,他不由得向後倒退著。索林和薛慕雲也被駭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隻是下意識地向後移動著腳步,隻盼離這些山螞蟥越遠越好。
惟有薛嶽沒有向後退,他知道這些山螞蟥發現新的獵物以後就會一擁而上,再也不顧別的東西,於是快步走到柳天天的屍身前,抱起已變得冰冷的屍體向安全的地方跑去。
之後的幾個小時,薛嶽的大腦幾乎成了空白。他隻是懵懵懂懂地記得自己揮舞著帕蘭砍刀在一棵大樹旁挖了一個大坑,將柳天天的屍體埋葬進去,然後就蹲在地上,一聲不吭地注視著這個土丘。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起初,心裏是無窮無盡的痛苦和悲傷,可漸漸的,這感覺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隻是覺得雨水不停地打在身上,不但把他的衣服淋透,甚至一直澆到他的心裏。
其餘三個人也是默默地待著,但隨著天色漸漸變暗,恐懼和孤獨襲滿了每個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