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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一)

景澄

偌大一個車站,我站在人海中央,周圍人聲嘈雜,望著我的父母,鼻子一酸,熱熱的眼淚奪眶而出。出站檢票的人好多,行李都沒有地方落腳,我的行李箱被移動著的人群擠得左右搖,我也跟著左搖右晃,淚水卻越來越多,控製不住。

我隻知道有人接我,沒想到還是兩個人。

父母在出站口等我,遠遠地,我便看到他們。那焦急的兩雙眼睛,一個一個人地看過,在人群中尋覓我的身影。出站口很冷,他們冷得鼻子紅彤彤的,眸光卻是清亮。

我真是個壞孩子,我沒有想過,他們為了我,到底忍耐了多少,到底付出了什麼。

父親送我們回到原來的家,然後回奶奶家。

我同他說再見,他沒有回頭,隻是看著後視鏡裏的我,欲言又止。

我會習慣的,我已經長大,沒什麼的,沒什麼。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我、母親和小姨幫外婆打掃衛生。自從表哥已經成家生娃,外婆便成了獨居老人,每年過年都是我們來打掃,過年的食物也都是做好了送過去。

外婆又年邁了些,不再染頭發,花白已是雪白。半年過去,白得竟有些刺眼。外婆一見我,眼睛變得濕潤,那慈祥的聲線也哽咽幾分。

最近有好多事情惹人哭,我快要把一年的眼淚流幹。

我忍了又忍,把自己的淚水逼了回去。

輕輕晃著外婆的手臂,傻傻衝外婆樂:“外婆,外婆,今年,咱們多買一點糖炒栗子好不好?”

“好,好,好!外婆買了好多,你來,還有其他。“帶著我轉身去找栗子時,外婆悄悄地背向我擦了擦眼睛。

哎,我的眼底又蒙了一層水霧,擦也擦不去。

何致遠

我送景澄去車站,一路上,她有些焦慮。

“怎麼了?”

“我……唉,我好久沒見家人啦,不知道這次誰接我,大一的時候,都是父母一起接我的,不知道這次……”她的手指又絞在一起,咬咬下唇,每次緊張的時候她都是這個模樣,“其實,就是有點不確定,我該回哪裏。”

我把她的左手握在手心,有些涼。

轉移她的注意力:“你會在家休息小一個月,會不會想我?嗯?”

她是容易害羞的女孩,臉一下子紅到耳根,倒是說話比剛認識的時候直白了許多:“你說什麼呢?!”

我買了一張月台票,和她一起找座位,把行李放在行李架上,一切都安頓好,我才意識到,這一次,真是要分開很久。不是我去出差,而是她要離開我。

我站在車窗外,看著列車徐徐開啟,心裏百轉千回。

景澄隔著車窗努力地朝著我揮手,帶著甜美的笑,同我告別。

不到一個月,雖然不到一個月,我卻不知道,能不能捱過去。沒有她的日子,我一個人做些什麼好呢。

車裏的音響放著她喜歡的lemon

tree。

輕鬆活潑的節奏,卻讓我徒增傷感。

看電影,是因為她喜歡,她說沒有看過什麼,想看什麼,我就跑去買高清版的光碟,兩個人窩在家裏看。

做飯燒菜,是因為她喜歡,她說今天好想吃你做的紅燒茄子、好想吃你熬的海鮮粥,於是拉著她逛超市,買來認認真真地做好,同她一起消滅幹淨。

把資料搬回家工作,是因為她會在。她搶筆記本說要做作業,卻在大多時候一邊打字一邊問東問西,偶爾還去玩蜘蛛紙牌,讓我沒辦法專心致誌,但我卻越來越習慣於甚至越來越喜歡把資料拿回家辦公,隻因為那裏有她。無論她寫作業還是看小說,我甚至希望她不要那麼安靜,不要隻顧著玩遊戲不理會坐在一旁的我。

房門打開,我站在公寓門口不願進去。

看著空蕩蕩的房間,茶幾上還有她看了一半的雜誌和她喜歡的白色陶瓷水杯,書桌上還有她落下的硬盤,沙發角落裏擺著她常常抱在懷裏不願撒手的抱枕,台燈旁邊是她深藍色的發帶。

如果,她還像往常那樣,乖乖地坐在沙發上一邊消磨時間一邊等我,該有多好。

我煩躁極了,打開電視,播放著我們看到一半她就在我懷裏睡著的《BJ單身日記》。

第二部,她說她看了兩遍,一定要和我再看一次,因為裏麵的科林·費爾斯是她仰慕已久的男神,是未來丈夫的模板。

靜靜地,一個人,看完了沒有看完的電影。腦海裏,是她告別時那甜美的笑,盈盈一彎的眼睛,粉紅色的嘴唇。她沒有女主人公BJ的胖,卻有著BJ一樣的可愛。

這樣的節日,思念仿佛洪水,泛濫了我的整個生活。

(二)

何致遠

已是晚上九點,辦公樓很冷清,我不想回那個隻有一個人的公寓。從高層向下望,斑斕的霓虹為城市夜景上了色,萬家燈火。即使手頭還有未完的項目,大家卻都好像約好似的放鬆許多,該回家的時候一刻不停留。

父母那裏我是不會回去的。三哥昨日聽說景澄回家便邀我到他家中過春節,我更不願做燈泡。我問阿城怎麼過節,阿城卻趾高氣揚地說要陪女朋友。

我聽到,冷蔑一笑,你要陪女朋友,那我不如去陪丈母娘好了。

我買了一張飛往Y市的機票。

景澄

Y城下雪了。早晨,天空便是灰白色,有些陰沉,看不到雲朵,樓下的梧桐樹好像也因為天寒地凍縮了幾分。午後,便漸漸地開始飄雪,落在窗上,五邊形,六邊形,八邊形,我數著,一朵,兩朵,三朵……一百朵。

我把陽台上那幾盆花草搬進臥室,害怕他們凍傷。虎皮令箭還有幾分綠色,蘭花有幾葉卻顯露枯黃,我又澆了點水,倒是那顆文竹並沒有想象中的脆弱。

下午,母親去超市買東西,家裏就我一個。

昨天這個時候,何致遠還給我打電話來著,瞧瞧,今天就沒了音訊。沒過幾天就把我忘記,一點恒心都沒有。我咬牙切齒。

抱怨,卻還是沒有忍住想念他,睡覺竟然都睡不著,平躺了半個小時,實在忍無可忍,抄起手機撥了出去,卻是關機。

sorry,您撥打的電話已經關機。Sorry,您撥打的電話已經關機……

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因為他不接電話而如此煩操。

等我回去,不要讓我發現什麼。我暗暗地想,真是的。

母親回來:“下雪啦,明天出門要多穿點兒。晚上想吃什麼?”

我想起何致遠熬的紅豆粥,他真是全才,中餐西餐,他做的都很好。

母親在我眼前揚揚手:“想什麼呢?!晚上想吃什麼?”

“媽媽,咱們做紅豆粥吧?家裏有沒有紅豆?”

他為我熬粥時,我一定會放紅豆。他問我為什麼,我就說,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他一定也知道,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三)

景澄

六點半,窗外已經有了一層白白的積雪,幾戶人家的紅燈籠都掛上了,紅豔豔的光隔著玻璃照出來,映在雪地裏,真是好看。這濃濃的春節氣氛啊,不知道他在BJ有沒有感受到,也許首都BJ的春節比這裏更有味道。

偶有行人,多是鄰居們回來,雪地裏踩出異常清晰的幾排腳印。

我盯著窗外飄飄蕩蕩的雪,腦海中全是他,幾乎化作一尊望夫石。

手機攥在我手裏,總是您撥打的手機已關機,不撥了,我已對那個說sorry的女人感到萬分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