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鄭延慶和林福庚不斷與竹樓上的緬人打招呼,一會兒叫這個“莽波多”,一會兒喊那個“宇波東”,一會兒叫這個“媽拉隆”,一會兒喊那個“多拉瑞”。看得出他們與緬人頗有交情。緬人男女都沒有姓,隻有名字。男人年輕時稱“莽”(兄弟),年紀大了稱“宇”(伯、叔);年輕女人,不論結婚還是沒有結婚,一律稱“媽”(姑娘),年紀大了或者受人尊敬的婦女,不論結婚與否,都稱“多”(婆婆)。
鄭延慶開了門鎖,把李方舟領進了自己的寢室。寢室裏幾乎是緬人化了:房角卷著一張竹席子,這是晚上打開來鋪在地上睡覺的地方,房子中間放著一張矮桌子和四張矮凳子,房子的另一角放著一個肥皂紙箱,大概是用來裝衣服的。
林福庚的寢室在隔壁,這時他已從自己房裏提了個破舊不堪的熱水瓶過來了。鄭延慶連忙把口盅、飯碗都拿出來,給李方舟、林福庚和自己各泡一碗粗茶。
李方舟看著寢室裏如此簡陋,不禁帶著責備的口吻對鄭延慶說:“你一人做來一人吃,怎麼連一件家當也不置?都嫖賭吃喝光啦?”
鄭延慶感歎道:“李先生,就是想嫖賭吃喝,我也沒那個命嗬!一個月拚死拚活割膠,能掙多少工錢?自己剛剛能填飽肚子。每月勒緊褲帶省下的幾個緬角子,還得往廣東寄!廣東老家裏還有老父老母、兄弟姐妹呢!”
李方舟同情地歎了一口氣,說:“看來,我們得同命運搏一搏才行嗬!林大哥,鄭兄,我問你們,你們是真想割自己種的橡膠,還是假想?”
“那還用講!”林福庚說。
鄭延慶不正麵回答,卻問:“你在這裏買有地?”
“沒有,在緬甸我是無立錐之地。”
“沒有地怎麼種?”
李方舟呷了一口茶,咂了咂粗茶的苦甘味,才說:“你們想,緬甸是英國的殖民地,人家會讓你在這裏種橡膠?要種得回祖國去種,種在自己的國土上!”
“對!”林福庚高興地道,“要種得回祖國去種!”
鄭延慶眨了眨眼睛,又問:“你是說到海南島去種?”
“海南島是亞熱帶,是個種橡膠的地方。不過,要把橡膠籽偷運到那裏可不容易!從緬甸到海南島,要過三個國家:緬甸、泰國、馬來亞,一路關卡重重。就是到新加坡,還得坐船,還要經海關檢查。因此,橡膠籽很難不被人家搜出來,倒是有一個地方,從陸地就可走到……”
“哪?”鄭延慶急問。
“玉香的家鄉。”
“車佛南!”
“西雙版納!”李方舟說,“它就和緬甸接壤。從這裏一直朝東北方向走,穿過克倫尼邦(即今緬甸克耶邦)撣邦,就到了。”
“那裏能種橡膠?”林福庚問。
“能!”李方舟十分把握地道,“抗戰前,我跟一個馬幫到那裏跑過一趟,在車裏住了半年時間,還專門調查了一下那裏的氣候和土壤情況。”說著,他用手當筆,沾了沾茶水,在矮桌麵上畫了幅簡單的雲南省地圖。“你們看,西雙版納就在這裏,雲南省的南端。它的北麵是連續不斷的山地和高原,北方吹來的冷空氣到這裏就被擋住了,所以西雙版納氣候比較炎熱。
“有沒有霜雪?”鄭延慶問。
“那裏可以說是長夏無冬,全年無霜凍。”
“降雨多嗎?”鄭延慶又問。
“這裏還受兩個氣流的影響;一個是從這個地方——印度洋的孟加拉灣吹來的西南季風,一個是從這個地方——北部灣吹來的東南氣流,這兩股潮濕的氣流,給西雙版納帶來了大量的雨水。所以,那裏雨季較長,從四月一直到十月;旱季較短,從十一月到三月。就是旱季裏,由於霧多,地麵也很潮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