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對。”
“那猴子,我一槍不費就能活逮它,你們信不信?”
“你怎麼活捉它?”
“用爆仗趕它。那畜牲膽子小,聽到劈劈啪啪響,就從樹上跳下來,往山洞裏躲。你拿把雪亮的刀跟進去,它們就嚇癱了,任你捉任你捆!”
“這深山裏哪來爆仗喲!”
“嘿,林子裏竹子多得很。你砍幾節竹子放在火裏燒,它的響聲同爆仗一個樣!”
鄭延慶點點頭,又問:“你打過麝嗎?”
“麝?是產麝香的香獐吧?”
也有叫香獐的。”
“打過,每年少不了打它個十來隻。對了,就是這個時候打最好,它的麝香的香氣最濃。不過,要公的才有麝香。”
“麝香長在哪?”
“你是在考我呀?”獵人的眼珠兒瞪直了。
鄭延慶笑了:“我是向你老叔討教呢!”
“啊,嗬嗬嗬……”獵人又開懷大笑,“麝香呀,它長在香獐子的肚皮下邊。你扳開它的兩條後腿,就瞧見肚皮下有兩個口子,後邊的是屙尿的口,前邊的是香囊口,麝香就在香囊口裏頭。取麝香有講究,你不能一刀把它割下來。得先用紗紙把香囊口堵住,再把墼個香囊割下,用麻繩紮緊囊口。割下來的香囊不要曬,要用炒米來烘幹。怎麼樣?你瞧我象不象老獵手呀?”
“老獵手!老獵手!”
“哈哈哈……”
獵人笑罷,回頭凝視李方舟。李方舟正趕著那兩匹馱有橡膠籽的騾馬,走在後邊,和他們已經落了丈把遠的距離。
“你們的騾馬馱得太沉了,”獵人似乎產生了憐憫之心,“我幫騾馬扛一包吧!”
“唉——,哪能讓你老叔扛呢!”鄭延慶一把拉住獵人的臂膀,說,“我那兩匹騾馬壯實得很,再馱百把斤也不在乎。走吧,走吧!別理它!”
這會兒,前麵林子裏忽然傳來了一陣奇怪的叫聲:“艾——烏——伊!艾——烏——伊!艾——烏——伊!……”
“那來的驢叫?”李方舟在後邊大聲問。
“驢子叫?”玉香一聽,捧腹“嘻嘻嘻”地笑了起來。
獵人也笑了,回頭說:“什麼驢叫喲,是孔雀叫。”說著,舉槍向前,他腳步輕巧快捷,好比靈貓一般。
“別打!別打!它是吉祥鳥!”玉香驚叫起來,喊住了獵人。
喊聲驚飛了樹枝頭的孔雀,共十幾隻,有公有母也有雛。雄孑L雀全身披著色彩斑斕的衣服,這色彩,不論是翠綠、亮綠,還是青藍、紫褐,都閃著金屬的光澤,明光耀眼。它那條比身體還長的尾屏上,畫滿了五色金翠的錢紋,十分豔麗。
玉香看著孔雀遠飛而去,嘴裏嘖嘖地讚歎著,手臂、手腕、手指情不自禁地舞動起來,頭、屁股、腿也協調地扭動著,組成了優美的三道彎。她手指突然翹起,好象孔雀的頭。
“孔雀舞!”李方舟、鄭延慶,還有獵人,一看,連連拍起了手掌,“好,好!”
玉香臉一紅,趕忙停住了舞步,用手捂著臉說:“不好,不好,不好!”
玉香的話音剛落,獵人卻喊了起來:“看,飛貉!”
大家順著獵人手指的方向,往一棵大樹上瞧,隻見有隻貓一樣大小的動物蹲在枝頭上。
它聽見人聲,前腳一伸,扯起了兩片翼膜,便圍著樹梢盤旋起來。
獵人眼明手快,一舉槍,連瞄也不瞄,“砰!”飛貉在空中震動了一下,掙紮著撲騰了兩下翼膜,就向前麵的林子裏倒栽蔥掉下去!
“打中了!打中了!”玉香喊道。
獵人把槍一背,追著飛貉下栽的方向飛奔而去,一雙漆黑的赤腳擂著地麵,發出咚咚的響聲。一眨眼,他就被樹林遮住了身影。
鄭延慶目送獵人消失在林中,皺了皺眉頭,陡地臉色一變,小心地對李方舟、玉香說:“這人很可疑,咱們甩開他!”說著,他拉上頭馬,一轉身,就往右邊的林子裏鑽。
玉香一愣,心一下提了起來,這獵人大叔難道是壞人?她來不及弄清怎麼回事,牽上一匹騾馬,也快步跟上鄭延慶。她見李方舟落在後邊,著急地嚷起來:“快呀,快呀!李先生!”“別吭聲!”鄭延慶不滿地白了她一眼,小聲喝住了她。
三個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往林子裏頭鑽.想盡快甩掉那獵人。他們不時回過頭看看、聽聽,沒有見到獵人追上來,也沒有聽到獵人的喊聲或腳步聲。但是,他們仍不放心,仍不停步地往前鑽,硬是一口氣翻過了兩三道山梁。鄭延慶估計已經把獵人甩過了一兩個山頭,這才讓大家和騾馬停下來,喘口氣。
玉香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汗珠,便把剛才的狐疑倒了出來:“鄭哥.我怎麼看不出那獵人可疑呀?”
“你沒有注意他的兩隻細眼?”
“細眼?細眼怎麼啦?”
“老瞪著咱們騾馬的馱架,賊溜溜的,象不懷好意!”
“是嗎?”玉香還將信將疑,“我好象沒看出來。”
李方舟接過話,說:“還是鄭哥做得對,提高警惕為妙!剛才我就一直納悶:這深山老林裏,幾百裏沒人煙,他一個人光打獵就能過日子?一定還有人和他在一塊。所以,我就多長了一個心眼,一路和他拉開一定距離!”
“站住!”一聲霹靂從天而降。
“不準動!”吆喝聲來自背後。
“不準動!”吆喝聲好像變成了回聲,在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上,一齊喊起來。
三個人木然地呆住了!
“嘩啦啦!”四周的樹枝搖動著,“咚咚咚!”腳步聲象急雨,洶湧而來。陡地,十幾支黑洞洞的槍口頂在了李方舟、鄭延慶和玉香的前後左右。
“呀——”鄭延慶一聲斷喝,跳將起來,端槍就要扣扳機。但是,一支槍管閃電般地在他的獵槍上輕輕一挑,獵槍就從他手中脫落,甩出了五尺遠。鄭延慶還沒反應過來,腳下被什麼一掃,“撲通”一聲,他被狠狠地摔趴在地上。
一隻漆黑的大腳踩在鄭延慶的背上,他倒頭往上瞧:我的媽呀,這人不是別個,就是他剛才要甩掉的獵人!獵人的周圍還有十幾個人,他們有的拿獵槍,有的拿“雙扣背”,有的拿三八槍,有的拿大刀板,把李方舟、玉香逼在一邊。
“碰上土匪了!”他心裏喊了一句。
“獵人”嗬嗬大笑,說:“怎麼樣?狐狸再狡猾,也鬥不過老獵手啊!”
鄭延慶猛地把”獵人”的腳一推,翻身站了起來。但立即被土匪的槍管在背上狠狠捅了幾下。
“啐,土匪,算我瞎了眼!”鄭延慶瞪著“獵人”,破口就罵。
“獵人”沉下臉,說:“你死到臨頭,還嘴硬……”正要發作,包圍圈外走來一個彪形大漢,他一看,忙躬了躬腰,站在一旁,討好地道:“頭兒,一共三條肥豬,還有個女崽子!”
這大漢顯然是土匪的首領。他滿頭光禿禿的,好象抹了油打了蠟,油光鋥亮,但一臉卻長著絡腮胡子,好比刷鞋的刷子。這長相,正應了一句俗話:“長了一頭好臉,一臉好頭。”他聽著“獵人”的報告,瞟了瞟玉香,把胡子摸得沙沙響,說:“這**還有點姿色嘛!”
“留下做押寨夫人吧!”“獵人”說。
大漢嘿嘿地淫笑著,走上前伸手要摸玉香的臉。玉香“啊”地一叫,嚇得倒退了幾步,一家夥倒在李方舟的身上,李方舟連忙抱住了她。
“不得對她無理!”李方舟怒聲喝道。
大漢的兩隻眼瞪得溜圓溜圓,死死地看著李方舟,惡聲問:“她是你什麼人?”
“我老婆!”李方舟毫不猶豫地回答。
大漢的眼珠兒骨碌碌轉了一圈,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了兩聲,大方地說“好漢是不搶別人嘴裏的肥肉的。你們是兩口子,我就成全你們吧!”他手一揮,對土匪們打了個呼哨。
土匪們一擁而上,把李方舟、玉香和鄭延慶反剪著雙手,然後推到前麵丈把遠的兩棵大樹下。這是兩棵挺拔的思茅鬆,起碼有六七丈高。褐色的樹皮上,有許多裂成龜紋狀的薄片,使它顯得異常的蒼勁。土匪們不知從哪裏找出了兩條繩子,把李方舟和玉香七橫八豎地捆在一棵樹上,把鄭延慶捆在另一棵樹上。
鄭延慶使勁掙紮著,但哪裏掙得脫!他回頭望著李方舟和玉香,滿腔悲憤湧在心頭。他仰天長歎一聲,說:“沒想到,我們會是這個下場啊!”
李方舟也悲憤交加。是啊,幾個月的心血!
一路的艱辛,平生的夙願,竟是這麼個結局!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不過,他臉色依然十分平靜,他安慰鄭延慶說:“鄭哥,不要遺憾,古人雲:人總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我們的死無愧於國家、民族!”他倒頭看了看已哭成淚人的玉香,心痛地說,“隻是死而有憾的,是我們連累了你啊!”
“你不要說了,我們能死在一塊,我也就瞑目了!”玉香抽泣著說。
那大漢在一丈外叉著腿,聽到他們的對話,又“嘿嘿嘿”地大笑了一陣。他拍了拍手掌,說:“好!好!好!你們算是好漢,不是怕死鬼、軟蛋!明年今日就是你們的周年,我老賴一定備上薄酒一杯祭奠諸位。夥計們,送他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