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夜宿沼澤地——少女的幸福感——火樹銀花——老賴的要求——前麵是國境線——遇上了英國巡邏隊——遊過南覽河——祖國啊，遊子回來了
夜幕降臨到了這個荒無人跡的莽莽大森林。天上沒有月亮，隻有幾顆星星在閃閃爍爍地眨著眼睛，林子裏顯得異常漆黑。
李方舟和土匪一行人，今晚露宿在林子包圍中的一塊沼澤地旁。這塊沼澤地，方圓四五十畝，完全被蘆竹、蘆葦占領了。那一棵棵蘆竹和蘆葦，簡直就象人工栽種的甘蔗似的，又高又大。因此，偌大的沼澤地，乍一看，就是一個好大的甘蔗園！這會兒，沼澤地裏，風不動，鳥不鳴，一切夜間活動的昆蟲，仿佛仍未從白天的酣睡中醒來。就是那有著長劍般英姿和鋒芒的蘆竹葉與蘆葦葉子，也不敢相互摩挲，怕驚醒了它們。靜靜的沼澤地之夜嗬，越發顯得它的神秘和空曠！
人們也好象怕打破了這寧靜與沉寂，悄悄地整理著自己的“床鋪”，悄悄地仰臥在“床”上，悄悄地望著那黑暗中變得深遠莫測的沼澤地，和那令人遐想連篇的無垠的天空。誰也不說一句話，甚至一聲咳嗽也沒有。
玉香躺在李方舟不遠的地方。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天上的一組星星。星星在對著她微笑，她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啊，它們莫不是小時候聽父母講過的扇星！扇星，傣家吉祥的星星！但願它們就是！她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心裏默默地道：“扇星，托福你的高照，讓我如願以償！”她說罷，深情地轉頭望了望李方舟，沉沉的夜，遮住了她的視線。但是，她耳邊卻響起了在那生命交關中他那句話：“她是我老婆！我老婆……”一種說不出的幸福感，驀地湧在心頭，又溢上臉龐。她一下子就感到自己象喝了一缸醇酒，臉上熱辣辣的。一陣少女的羞澀襲來，她趕忙用手捂住了臉頰。許久，許久，她才張開十指，透過指縫向四周張望。她知道，四周正橫七豎八地臥著土匪們。應當謝謝夜幕嗬，是它遮蓋了她的羞澀！
她把雙手慢慢地從臉上移開來，交叉在胸口上，閉上眼，默默地吮吸著幸福感，並讓它一絲一絲地在心頭咀嚼著、回味著，然後再叫它透進全身的每一個細胞，每一條血管，每一根神經。她恍惚置身於夢境，眼前是青山如黛，流水淙淙，繁花似錦，她恍惚又置身在母親的懷抱裏，母親抱著她搖呀搖，是那樣的溫柔，那樣的甜蜜！
她緊閉著的雙眼的視網膜上，忽然感到了一絲閃亮。還是夢幻？她遲疑了一下，張開了明眸。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她也說不清眼前是夢還是真！看，沼澤地的正前方，神話般地出現了一株火樹銀花！那是棵渾身上下被裝上了無數閃亮的小燈泡的大樹！那是棵浸浴在一片火焰之中的大樹！玉香兀地坐了起來。
周圍的人們，仿佛從玉香身上感受到了生物電，不約而同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他們也發現了這一奇景。
火樹銀花好象有誰給它按了開關似的，一開一閉，它便一會兒明一會兒滅。
賴站起來，警惕地拔出左輪，首先打破了沉默：“是什麼？”
李方舟也站起來，他眯縫著眼睛，對著眼前的火樹銀花，打量了好大一會兒。忽然，他象大徹大悟地“嗬”了一聲，道：“螢火蟲！”
“什麼？螢火蟲？開什麼玩笑喲！”老賴不滿地叫起來。
“是螢火蟲！”李方舟又看了一會兒，肯定地說。
“螢火蟲？螢火蟲變成了大樹？”老賴仍不相信。他走過來，站在李方舟身邊，對李方舟說：“你不是說夢話吧？”
李方舟笑了，進一步肯定地說：“是螢火蟲！不是螢火蟲變成了大樹，而是那裏本來就有棵大樹，樹的上上下下全爬滿了螢火蟲！”
“有這等怪事？”
“對了，我看過一本書，那本書上還介紹過：菲律賓的一個叫民答那峨島上就有這樣的奇觀：一棵樹上爬有成千上萬的流螢，一兩裏內都能看到它們發的光！”
“啊－”老賴相信了，“乖乖！它們怕有個司令在喊口令，你瞧，亮，大家一齊亮；滅，大家一齊滅。”他興趣盎然地盯著那發光的樹，
“這麼說，這是世界奇景啦！”
“是呀！”
“我老賴闖蕩江湖半生，這回算第一次飽了眼福！”
“怕這裏的弟兄，都是第一次！”
“那還用說！”
襯著黑漆漆的夜空，那明明滅滅的大樹，有如節日焰火禮花，特別地明亮奪目！那晶瑩、冰潔般的光亮，一會兒把沼澤地、大森林的輪廓照得撲朔迷離，那蘆竹、蘆葦的剪影，尤如童話裏的仙女和妖魔！一會兒，這些又象被魔杖一掃似地消失了，天地仿佛陷進了一個無底無邊的黑洞！
李方舟突發詩興，低聲吟哦起來。那是唐代著名詩人杜牧的《秋夕》的詩句：
銀燭秋光冷畫屏，
輕羅小扇撲流螢。
天街夜色涼如水，
臥看牽牛織女星。
老賴聽著這抑揚頓挫的吟哦聲，脫口讚道，“李先生，你……倒有滿肚子文墨呢！”
李方舟說：“滿肚子文墨倒說不上，書可是讀過不少，不然，我怎麼教學生啊！”
“你原來是教書先生呀！”老賴肅然起敬。
“家有隔夜糧，不當孩子王啊！”
老賴似乎心裏被什麼觸動了一下，拉住李方舟的手，說：“走，到上麵找個地方坐坐，我跟你商量個事。”
借著發光樹的光亮，他們在一棵離大夥兒較遠的樹下坐下來。兩人麵對著奇景觀賞著，誰都沒先開口。老賴劃亮火柴，點燃一支煙，默默地吸著。李方舟感到老賴好象有話要說，兩手抱住膝蓋坐在一旁，等待著問話。
老賴的煙大概已吸去了一半，“咳！”他清了清嗓子，話一出就來了個開門見山：“李先生，你來當我的軍師怎樣？”
“軍師？”李方舟萬萬沒想到老賴會打這個主意。
“軍師！”老賴重複了這兩個字，認真地說，
“我這支隊伍，就少個諸葛亮呀！”
“我……我哪懂得打仗！”
“唉……那就當師爺，幫我記個帳，寫個信什麼的！”
“師爺”李方舟一愣，斷然拒絕，“不行！不行！”
“怎麼？”老賴嗓門兒大起來，“你瞧不起我老賴？你瞧不起我這幫打家劫舍的夥計？”
李方舟的嗓子也隨著開了調：“老賴，你若是逼我，幹脆把我宰了好了，我死也不會幹舶的。”
“為什麼？”老賴從地上跳起來，“你要說個明白！”
“你不知道我們三個是帶著橡膠籽回國的嗎？我們一路經過了多少艱難困苦，我們還有一個弟兄死在半路上！我能半途而廢，丟下橡膠籽不管，跟你跑嗎？那我怎能對得起死去的兄弟，對得起老鄭和玉香！”
老賴的滿肚子直往外冒的火氣兒，一下子叫李方舟的話給噎回了喉嚨裏。他的嗓門也低了下來：“我懂了，你是個講義氣的男兒！這樣吧，我把你們送到邊界後，你讓老鄭回去種橡膠，你和玉香兩口子跟我，我包你們吃香的、喝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