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行!”
“說到底,你還是瞧不起我老賴!嫌我們是賊、是土匪吧?告訴你,我們這些賊、土匪,要比那些官家有良心!”老賴又暴跳起來。
“不是,老賴。”李方舟打斷了老賴的話,“在你那裏當軍師也罷,當師爺也罷,都不比我回去種橡膠意義大。這不是對我個人來說的,是對咱們中國來說的!”
“我不懂!”
“我一講你就懂。道理很簡單,因為橡膠太重要了!工業上,哪一架機器少得了用橡膠製成的輸運帶和膠管?交通運輸上,哪輛汽車少得了用橡膠製成的輪胎?國防上,飛機、坦克、大炮,都需要大量的橡膠製品。有人統計過,工業發達的國家,鋼和橡膠的消耗比例是一百比一至一點五。就是說,消耗一百斤鋼,必須有一斤或一斤半橡膠配合。一個國家能生產大量的鋼鐵,如果沒有適量的橡膠配合,各行各業發展就要受到限製。可以這樣說,沒有橡膠,就沒有現代化的工業、現代化的國防!”
李方舟的話,象登山的石級一樣,把老賴一步一步引上高峰。李方舟的話語剛落,他就仿佛站到了峰顛,眼前豁然明亮。他雞啄米似地點著頭,感慨地說:“李先生,你真是個有學問的人,我算知道你的心啦!你看得比我遠,比我大,你想的是國事、大事,我老賴想的是私事、小事。我不勉強你了,就算我剛才什麼也沒說吧!
李方舟激動地抓住老賴的手臂,說:“老賴,你也是個明事理的綠林好漢啊!”
沼澤地上那棵火樹銀花,依舊明明滅滅,在他們的眼中,似乎變得更加光亮奪目,更加絢麗多姿。他們象親兄弟一樣肩並肩地擠在一塊,推心置腹地交談著,越談越交心。
“老賴,我再冒昧地問你一句,你們打家劫舍不在有人跡的地方,鑽在這深山老林裏來幹什麼?”
“唉——一言難盡嗬!”老賴說,“前四天,我們還在前邊的邊界上活動呢!沒想到碰上了英國巡邏隊,打了一仗。我們的家夥不行,人家是清一色的‘嘟嘟嘟’——衝鋒槍,哪打得過他們啊!他媽的,丟了五個夥計的性命,還被他們緊迫了兩天多。好在我們的山路熟,鑽到這老林子來,才甩掉了尾巴!”
“那——”李方舟一聽,為他們擔心起來,“說不定他們還在邊界邊埋伏著,你別再送我們啦!”
“嘿——要送的!”老賴坦露出一副豪俠心腸,“殺人需見血,救人需救徹。憑你那一片心,我老賴送你,就是死了也心甘情願!”
李方舟心頭熱辣辣的。他沉默了一會兒,又說:“老賴,幹脆,咱們一塊回國去。把你的夥計們也帶回去,投奔政府怎麼樣?”
老賴連連搖著頭,說:“人家不會收編我們這些土匪的!就是收編了.我們也沒有好果子吃!當雜牌軍,拉去打共產黨,頂炮灰!現在國內正在大打內戰。上個月,車佛南那邊,政府調了大批軍隊去那京地區剿共產黨,聽說,把共產黨的民防聯軍總隊吃掉了!不過,聽內地過來的人講,北方,國軍都在吃緊,被共產黨打得稀哩嘩啦。我看,國民黨怕是兔子尾巴長不了啦!許多人都講,共產黨是窮人的黨,很得人心,不知是真是假?”
“但願是真的!”李方舟喃喃道,“他們早點坐天下吧!我們到那邊種橡膠,日子就好過了!”
兩個人談到很晚很晚才歇息。
第三天,他們一行鑽出了走了大半個月的原始森林,進入喬木與灌木的混合林帶。這林帶,從藤本到攀援灌木、伏地灌木、直立灌木、小喬木、大喬木都有。有的小時候象灌木,長大後變成了藤本;有的原來是藤本,後來失去了攀援支柱,又變成了灌木。真是無奇不有。常見的喬木有火繩樹、毛麻楝,多花嘉欖、山黑心樹、柚木等。這些喬木,具有特殊的天然耐腐性和抗蟲性,是傣家建築竹樓時,當室外木柱、木樁常用的木材。還有紅毛樹、八寶樹、絨毛番龍眼、潺稿木、薑子、黃牛木,毛荔枝、黃樟等。這些喬木,樹幹通直,木質不易翹,不易裂,也是傣家建竹樓時,喜歡用來做屋內梁、柱、枋、板、桁條的木材。
喬木東一棵西一株地鶴立雞群於灌木的海洋之中。這海洋則是由一兜兜,一叢叢,一片片含笑花、錫吻、羊角拗、馬纓丹、露兜樹、桐花樹、巴豆等組成的。在這些灌木叢中,間或有很強生命力的高過人頭的白茅草、芒草、海芋,以及野芭蕉等草本植物出現。
鄭延慶走在最前麵,用砍刀披荊斬棘。他一邊砍著,一邊掏出指南針對了對方向。他估計,離邊境不會太遠了,於是又加快了砍伐的速度。
中午時分,遠處傳來了一陣陣嘩嘩的響聲。老賴仄耳聽了聽,對眾土匪喊道:“停止前進!隱蔽!”
土匪們原地停住了腳步。他們有的藏在灌木中,有的躲在喬木後,一個個端槍、把刀,神態緊張。
老賴彎著腰,跑過來,對李方舟、鄭延慶和玉香他們說:“前麵就是國境了。聽,嘩嘩嘩,那就是南覽河的河水響。”
南覽河是印支半島上的大河——湄公河的上遊。它流經中緬邊境。渡過南覽河,就是祖國的明珠西雙版納。
“啊,到了!”玉香差點喊了起來。但她看見老賴和土匪們的神色,喊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喉嚨去了。
“你們就呆在這裏,沒有我的命令,千萬不要動!”老賴口氣嚴肅,仿佛對他的部下下命令,“我到前邊去看看。”他對站在身旁的“獵人”一揮手:“探路去!”說著,身體一彎,兩個人就象兩隻大靈貓一般,鑽進灌木叢中了。
鄭延慶心裏突然怦怦怦地跳起來,雙手捂住胸口,說:“但願不要碰上了英國巡邏隊!”
“願菩薩保佑我們平安過河!”玉香雙手合十,對著蒼天拜了兩拜。
李方舟目光四射地向前方掃視了一周,隻見老賴帶著五六個土匪,不斷在灌木叢中跳躍著,那綠色的樹冠時而遮住他們的身影,時而襯托著他們疾進的英姿。他若有所思地略怔片刻,伸手從鄭延慶肩上取下獵槍,說:“鄭哥,玉香,咱們現在已勝利在望了!可千萬不要功虧一簣,以至於遺恨終身!如果遇到意外,我來掩護,鄭哥你與玉香帶著騾馬,衝也要衝過河去!”
“不不不!我來掩護!”鄭延慶一聽急了,伸手就去奪李方舟的槍,但手被李方舟擋住了。
“李先生……你…”玉香也急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好象馬上要失去他似的。
李方舟平靜地說:“別爭了,講種橡膠,你鄭哥比我懂;到了那邊,你玉香比我熟。我們千辛萬苦把橡膠籽運回來,就是要它在祖國的土地上種活啊!我,你們放心好了。再說,還有老賴他們十幾個弟兄呢!”
“砰——”驀地一聲槍響,劃破了荒野的沉寂。槍聲回蕩在山林之間,使人感到空氣都在顫動。“噠噠噠……”仿佛一石激起千層浪,引來了炒豆似的爆響!人們的頭,象被牽動著一樣,一齊向槍響處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