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向前“在嚴肅而悠長的歲月中”,“沒有失去這個饋贈”。而且當初的饋贈是慷慨的。讓我們在《初心》裏走入時空的隧道——
“我是50年代的獨生子。在那個年代,一個小孩沒有兄弟姐妹是多麼孤獨啊。”“孤獨”,這或許是朱向前童年生活的主要基調,不光沒有兄弟姐妹,而且父母一個是“來去匆匆”,一個是“常常加班”,以致於讓他“孤獨成癖”,在幼兒園直至以後在小學期間(這幾乎是所有的童年曆程),“基本上都是落落寡和,鬱鬱寡歡。”我還注意到,也不隻是沒有兄弟姐妹和父母工作繁忙,他還提到“家境的跌落和社會的動變”,使我“一夜之間長大成人”,“社會的動變”好理解,而“家境的跌落”具體指什麼他沒有說,他隻是說:“我的童年抒情詩是舒緩的和延宕的,同時又是被猝然摧折和腰斬的,它像一曲戛然而止的樂章,因其空白才更顯得餘音繚繞,它給我抹上的生命底色,也因其巨大的反差而愈益放射出溫和而幽遠的輝光”。我們可以猜想他的童年生活中或還有深致的隱憂,他孤獨而且苦楚,這一定是他內心最深處的東西,隱藏著的東西,因為從現時的表麵上看不到這種跡象。但正是這種隱藏著的東西,才是最敏感最鋒銳的,才是接近文學本質的,也正因為他的“孤獨”,才可能形成了他冥想的習慣和思考的姿態。當然,孤獨感未必是誕生文學家的前提,文學家的誕生前提應該是孤獨之中的激揚與升華。
似乎是這樣,童年之所以瑰麗,多半是因為童年依存於故鄉。沒有故鄉的童年,一定黯淡無光。故鄉和童年一樣,都意味著遙遠,過去和流逝,而故鄉和童年的疊加,簡直就是人生的夢幻。朱向前幸運地擁有著它的故鄉,而且故鄉在他的童年中占據著不可磨滅的位置,故鄉是他的“孤獨”的懷抱,他不遺餘墨地重彩描繪,在那優美的筆觸裏,濃濃的深情早已漫溢流瀉。我現在還覺得感動,在他的如詩如歌的文字裏不能自拔,僅僅是那些文字,已經讓我震憾,我感歎多麼光華閃爍多麼秀麗醉人的故鄉和童年啊。
“我的故鄉於贛西南丘陵地帶一個四麵環山的盆地當中,開闊的袁河從村邊蜿蜒而去。那裏土肥水美,物產豐盛,四季分明。春天桃紅梨白,柚子花略帶苦澀的清香像霧狀彌漫,金黃的油菜花和緋紅的紫雲英錯雜鋪陳開令人眩目的南方的華麗。冬天呢,一場大雪過後,無邊無際的銀白充塞於天地之間,又顯又出北方的簡樸與雄渾……”
在這段文字裏,我看到了色彩,物質的色彩和情感的色彩。孤獨的童年是單調的。而孤獨的童年裏卻有這樣多彩的故鄉,那就其是上帝的恩寵。上帝的恩寵在於他不僅給了朱向前自然的美的熏陶,也幫助朱向前找到了心靈傾訴和表達感激的方式,那就是寫作。朱向前最初的寫作就是從故鄉開始的,他在古樸的麻油燈下,記敘他的趣事和幻想,遊泳的歡快,牧鵝的莊嚴,探寶的奇遇,還有跟小八哥和小黑狗的深情厚意和生離死別。這是他寫作的初始,也是他對於情感的最初的疏導。故鄉是他情感的井與泉,難怪他把故鄉稱作“真正的樂土”,認為“幼小脆弱的心靈”,在那裏得到了“情感的養分”。他又說:
“長大以後我才逐漸意識到,故鄉的童年對我有何等重要。我之所以能用一顆真純的善心去親和自然,去關愛生靈,是因為故鄉首先以一顆博大的愛心接納了我,包容了我。那兒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切有靈性的生物,都在冥冥之中給我的童心以嗬護,以滋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