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在新疆再識朱向前——以兒子的眼光看父親(1)(1 / 2)

一天我媽問我,你想不想發表一個東西,我約你寫稿?我說好,那時我正苦於成天爬格無人賞識,這樣一來就不用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輕輕鬆鬆地就能發表一個了。題目也簡單,她當主編,要將多年來大家評論朱向前的文章結集出版,正麵側麵反麵批評他,隻要水平夠把我的一篇也算上。

一時,我沉浸在被約請的一種幸福裏,盲目自大,好像我自己的力量可以改變很多事。後來我動手寫,發現滿不是那麼一回事,反複寫了幾遍都報廢了,看來要把一件事情寫清楚真是不容易。痛定思痛,我其實真幼稚——她開後門,走就是了,管他什麼嫫母衣錦,濫竽充數。年輕人智商都不低,就是需要一點鼓勵。

朱向前是我的父親,沒有什麼人比我觀察他的距離更近,我們曾共同生活多年,想不仔細觀察他都困難。他似乎在一篇隨筆中曾說我們是“多年父子成兄弟”。那是汪曾祺老先生和他的父親和兒子。我雖然樂於接受,但這畢竟可以說是朱向前的一廂情願,因為這不是事實。兄肥弟瘦的感情沒發生在我們身上。當然我們的父子關係還挺好,這一點我下麵說:

朱向前的作品我沒怎麼讀過,就不說他在文學評論上的造詣了,要我說我也說不清。我的目的就是描繪一個血肉淋漓的他,反映他的一些特質或秉異。在別人眼中,提到朱向前大概可能是這樣一組詞彙:樂觀、正直、自信、幽默、敏銳、思維縝密、健談,善辯、有激情、富有感染力。這都是他的公眾形象,在家裏時不可能完全相同,他似乎能從語言的一種瑣碎中找到別人難以理解的隱秘和快樂,即使在家也很健談,天馬行空,出語驚人。另外,他喝一點用亂七八糟的藥材泡的小酒,自斟自飲,心滿意足;也常在酒後練書法,原來是蘭亭序,現在是蘇東坡,一紙書成,左顧右盼,躊躇滿誌;養點花草,修枝剪葉,用一個噴水珠的塑料壺濕一濕葉子,情深意長。現在,他常常打乒乓球打到深夜,據說是為了減肥,但實際上“已從一個專業文學批評家墮落成了一個業餘乒乓球運動員”(朱向前語)。總的說來,我感覺他的確有點像他心儀的林語堂筆下的蘇東坡:固執、多嘴、口無遮攔地妙語連珠,看到不順眼的事一定“如蠅在食,吐之乃已”!好奇、有深度、單純真摯、討厭裝腔作勢。

朱向前熱愛旅遊,喜歡自然。他討厭束縛和現代化,不愛人造的安逸舒適,要回歸自然,要到野地裏走走。他的思路我基本理解,他時常抱怨現代工業對自然資源的摧殘和濫用,電視上報道的省時的、高效的技術常贏得他的詛咒。他拒絕學電腦,拒絕學會使用任何操作稍微複雜的電器。他的觀點有點極端,簡直恨不得倒退500年,騎著青驢四處行走,做一個賈島式的行吟詩人。我基本讚同他,但有時聽他說得太偏激了,也嘲笑他:沒有現代化,你得個盲腸炎弄不好就會死掉。他鄙夷地看著我:胡扯,漫山遍野都是草藥!顯得很不以為然,而他的確,老來歸隱山林的宿願,用實際行動來對抗科學技術移山填海的神力。

我有幸幾次陪同他去旅遊,其中動作最大的兩次是去西藏和新疆。西藏之行是在96年,我屁大一點,記不清楚什麼了。新疆是去年夏天去的,記得比較清楚:新疆是個好地方,空氣清新,溫差巨大,愛憎分明、風情萬種。我們最初是從烏魯木齊到那拉提草原,新疆真是大,經常是在開了幾個小時還看不見人,隻有灰頭土臉的大貨車拉著不知什麼貨物從我們對麵呼嘯而過,而我們乘坐的桑塔納2000實際並不適應某些地段顛簸的路麵。下午八點鍾的太陽還把車內營造成了一隻蒸籠,龜裂的荒山、荒蕪的野草,幹燥和龜裂好像延伸到我的大腦裏,心煩,一天下來,我們終於鳩頭鵠麵地來到那拉提,神銷氣索、四肢酸痛,下車我才發現原來站起來是那麼舒服,理應長時間承擔重量的是雙腳而不是屁股。那拉提草場位於天山南麓,群山山脈下綿延一係碧草,近景遠景錯落有致、狂野的風從四麵吹來,撩得人心惶惶。下車經行一處吊橋,通過一條寒氣襲人的急流,進入一叢密林,有古木森森,樹皮斑駁,跟慘白的河灘一個顏色,氣象森嚴。走到這裏時,我們的疲憊和焦灼早就沒了,都變得很興奮,詩人黃毅叔叔擺出專業攝影家架勢頻頻拍照,朱向前到此一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