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伯瞪著眼睛說:“你不種地,喝西北風去?”
在伯父麵前,父親很守孝悌之道,稍微遇到爭議話題便保持沉默。章第中之前曾聽父親向母親念叨,說兒女的前途已基本明朗,他每月幾百元的收入,加上母親的服裝店適當掙些,粗茶淡飯的日子勉強可以維持了,因此才打算放棄承包地的。父親反複算計過,如果加上旱年歉收,種地實在得不償失。可也許擔心三伯會進一步搶白吧,父親沒把這層意思往透裏說。
從三伯家回到小院,父親感激大伯和二伯對爺爺的懷念,更放心不下三伯和姑姑目前的困難,專意教育章第中說,人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忘本,這個家,假如沒有大伯和二伯的支撐,沒有三伯和姑姑的勞苦,絕對不可能有今天——其他不說,他讀高中及高三複讀的那些年,伯父和姑姑輪留換班不知給他背了多少吃喝。盡管他最終沒能力考上大學,可就因為那一張高中學曆,才有資格進校園當老師,有資格站講台傳道授業,為兒女創造了較好的讀書條件。
是啊,祖先是兒孫的根,曆史是現實的的根——沉木大地眼前的一切,包括貧瘠的地貌,獨特的人文,輝煌的教育,等等,如果追本溯源,都應該能找到其發達根係的吧。章第中正這樣想著,忽聽母親不無惋惜地回應父親剛才的話:“咱假如不把那一大疙瘩錢捐給別人,直接分給他三伯和他姑……”
父親眼神一下子變了,尖銳地盯住母親,“你真糊塗還是假糊塗——那獎金捐沉木一中跟分給咱的窮親戚,性質能一樣嗎!”
“有啥不一樣的!”母親老大不高興。
父親氣得直瞪眼,想罵什麼又忍住了。母親大約也覺得這種時候抬杠不太應該,便為爺爺上墳的事做準備了,並把話題轉移到先人墳墓的重要性上,說表侄呂梁山三姨的婆家哥哥的兒子,大學畢業分配在省城工作,還當了小官,後來突然患了怪病,不痛也不癢,就是晚上睡不著覺,甚至徹夜無法入眠。久而久之,人拖垮了不說,工作也丟三落四的,無法叫領導滿意。看了好多醫生都沒效果,就差用背兜背藥吃了。後來還是老家父母聽了算卦先生的指點,拔先人墳頭的冰草曬幹,裝成枕頭郵寄到省城,讓兒子枕了,結果每晚頭挨在枕畔便安然入睡,去年已提成什麼大官了。
父親肅然點著頭,“祖宗墳墓,是人的根本;冥冥中的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連孔聖人都說過啥話來著?”
“是‘敬鬼神而遠之’吧?”章第中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