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這些光芒中的一道——不是離我最遠的(還有別的光芒照到我3歲的時候,甚至更早),而是最深入我心的。

我年方5歲。我有個妹妹,是第一個叫瑪德琳的,她比我小2歲。那時是1871年6月底,我們隨著母親在阿爾卡旬海濱。幾天以來,這孩子一直是懶洋洋的,她的精神已經委頓下去。

一個庸醫不曉得去診斷出她潛伏的病根,我們也沒想到過不上幾天就會離開我們了。有一次,她來到了海邊:那天刮著風,有太陽,我和別的孩子在那裏玩著;可是她沒有參加,她坐在沙土上麵的一把小柳條椅上,一言不發,看著男孩子們在爭爭吵吵,鬧鬧嚷嚷。我沒有別的孩子那麼強壯,被人家排擠出來,撅著嘴,抽抽咽咽的,自然而然走到這女孩子的腳邊——那雙懸著的小腳還夠不著地——我把臉靠著她裙子,一麵哼哼唧唧,一麵撥弄著沙土。於是她用小手輕輕地撫弄著我的頭發,向我說:

“我可憐的小曼曼……”

我的眼淚收住了,我也不知是受了什麼打動。我朝她抬起眼來;我看見她又憐愛又淒愴的臉。當時的情形不過如此。過了一會兒,我對這些就再也不想看了——可是,我要想它一輩子哪……

這個3歲的小姑娘,她那略微大了些的臉龐,她淡藍的眼珠,她又長又美的金發,那是我母親引以為自豪的——她藍白兩色交織的斜方格裙子,上部敞著露出雪白的襯衫,她懸宕著的小腿,腿上穿著粗白襪子和圓頭羔皮鞋……她充滿了憐憫的聲音,她放在我頭上的柔軟的手,她惆悵的眼光……這些都直透進我的心坎,刹那間我仿佛受到了某一種啟示,那是從比她更高遠的地方來的。是什麼呢?我也說不上來。小動物什麼都不擺在心上,受了別的吸引,就把我這些忘得一幹二淨了。

我們回到了住所。太陽在海麵上落了下去。那一天正是小瑪德琳在世的最後一天。咽喉炎當夜就把她帶走了。在旅館的那間窒悶的屋子裏,她臨死掙紮了六個鍾頭。人家把我和她隔開了。我所看到的隻是蓋緊的棺材和母親從她頭上剪下來的一綹金發。母親瘋了似的,連哭帶喊,不許別人把她抬走……

過了幾天,也許就是第二天,我們回家去了。現在我眼前還看得見那個載著我們的火車廂;那些人,那些風景,那些使我惶恐不安的隧道,整個占滿了我的心思。根本就沒什麼悲哀。離開那個我所不喜歡的海,我心裏沒有一點遺憾;我也離開了在那個海邊發生的不愉快的事;我把一切撇在腦後,一切似乎都煙消雲散了……

但是那個坐在海邊的小姑娘,她的手,她的聲音,她的眼光——從來也沒離開過我,好像這些都鏤刻進我的肌骨似的!那時她不到4歲,我也還不到5歲,不知不覺的,兩顆心在這次永訣中融合在一起了。我們兩個是超出時間之外的。我們從那時起,緊靠著成長起來,彼此真是寸步不離。因為,差不多每天晚上臨睡之前,我總要向她吐訴出一段還不成熟的思想。而且我還從她身上認出了“啟示”,她就是傳達了那啟示的脆弱的使者——這啟示就是:在她從塵世過境中的那個通靈的一刹那間,純淨的結合使我倆融為一體,這個結合在我心裏引起的神聖的感覺——也就是人類的“同情”。

在我所著的《女朋友們》的卷尾,當葛拉齊亞在客廳大鏡子裏出現的時候,可以看到我對這道光芒的淡薄的追憶。

【點評】

在我們的生命裏,有些人過早地去了,卻給我們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我們還會時常想起他;有些人卻是一閃即過,不留下任何痕跡。這就是生命與生命的差別。

多一些愛心,多一點同情,也許會使一個平凡而弱小的生命成為不朽的生命。本文中作者的小妹妹雖然在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人世,卻使作者時時想起,就是因為在小妹妹的身上閃爍著“同情”的光芒。

在生活中,每個人都不能沒有同情心,因為隻有同情心才能使人變得可親可敬、偉大崇高。

【名人名言】

心心相印的人,在悲哀之中必然會發出同情的共鳴。

——莎士比亞

歲月遐想

宣永光

【引言】

人生就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走過了的歲月才覺得珍貴,現有的時光卻不懂得珍惜。

【正文】

希望是維持人生的。它雖無形無象,可是它的潛力極大。上自聖賢豪傑,下至匹夫匹婦,全都受它的支配。有它做主,你活著就有精神。它若離開你,你生活就無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