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靈寶朱陽街美食記(2 / 3)

仙桃跟張思德回到老虎溝。聽說張思德自己買個媳婦回來,大家都來看。仙桃是見過大世麵的,大大方方應答。張思德的本家更是喜歡:“都說他混不下媳婦,老了沒人管,這不,一下子就有。緩一年,再生個孩子,美美一家人。”仙桃也是窮苦出身,不嫌棄他家貧。張思德就從三奶那裏,借幾百塊錢,又借臨近的,一些麥子,小日子熱熱鬧鬧開了頭。

仙桃來一個月,都沒回靈寶城。這天清早,她說:“我來時,給鄰居說,三、五天回來,這多天,我得回去給房東說,不再看他的院子。順便,托人給我哥說,我不跟那家過了,讓他把我的嫁妝拉回來,再順車送上來!”張思德想想:“我跟你一道?”仙桃撇撇嘴:“你去算啥?不是時候。”看張思德不情願,她慰撫說:“不是夫妻,捆綁不成;是緣分,千裏一線牽。我們都這樣了,還會飛了?”張思德想想,也是。不再堅持。趕緊準備東西。東家借二十斤黑木耳,西家借一百元錢。連同身上僅有的七、八十元都給仙桃帶著。仙桃也不嫌少。張思德送到路邊,請村裏擋礦車收過路費的,攔一個直接到靈寶城的東風汽車。

仙桃才走一天,張思德渾身不自在;三天過去,就顯得著急;一星期,再也憋不住,求神抽簽,請本家長輩分析事情?半個月不到,他東家借,西家湊一百元錢,下靈寶城。

還是那個地方,不見人影。問遍鄰居,都說不知道。張思德隻好按仙桃提供的地址、人名去打聽?有這個村,有這個人,隻不過另是一個人。人家夫妻好好的,還有一對兒女。張思德打聽十多天,花光所有的錢,還是找不到。他隻好先回去,尋幾個錢再找。

張思德頭昏眼花,回走到靈寶城,餓的沒辦法,隻好在一個公共水龍頭,灌一肚子涼水。在橋頭求一個去朱陽鎮送礦山物資的大貨車司機,坐到雜物上麵,去朱陽。夜裏發車,晾個透骨的涼,暈暈到朱陽鎮。一下車,張思德就渾身發熱站立不穩。他原想到姑奶家吃一頓?實在沒精神走。躺路邊一個賣早點的棚下,抱火爐取暖。剛巧,一個本村的來吃早點,就粘著他,吃一頓,共同坐拉礦的貨車回家。

回家,張思德不吃不喝三天。第四天,病情稍輕,他找三奶。三奶說:“孫子呀,八成是你上當了,你哄人家說咱家有狗頭金,人家假裝跟你做夫妻,目的還是為錢來。看咱家窮的叮當,人家尋思一走了之。咋樣?這倆月花不少錢吧?”張思德不知所措:仙桃騙自己吧?明明自己騙她說自己家有狗頭金。不騙自己吧?為啥要換地方?提供假名字?大家聞聽此事,都說三奶分析有理。

欠一屁股債,今後還要生活,張思德又是睡不著:反正這樣,還要下去。到外頭闖闖。人都說:發家的,都是出來混的。我出去頭一回就差點撈個大姑娘,再出去,鈔票、美女全有了!打定主意,他給三奶說。三奶很有見識,支持他。他把家交代三奶等幾個本家。準備下朱陽街,先見見姑奶再說。

張思德的姑奶奶家的道路,已無法尋覓。張思德不怕這些,他姑爺爺那時起,他家就是朱陽街乃至靈寶知名的“大人物”。問問?誰都認識。都聽說,朱陽有幾省最大的核桃樹,樹身八個小子合抱,葉子枝丫蓋三畝半。每逢唱大戲,舞台搭樹下,看戲的也不用曬太陽;也聽說,朱陽有幾省人愛看的石三顆鬆,沒有一絲土疙瘩的大石板上長三顆碗口粗細的百年老鬆樹。就是沒聽說,朱陽街有哪個如此雷人的‘名人’。原來,張思德的姑爺爺---老張,不是憑錢多,官高,心毒或人長得奇特,而獲此殊榮的。他全憑一手策劃,自導自演的笑話而‘千古成名”。過去,靈寶人打招呼總是這倆句:您吃了?回答:吃過了。又問:吃得啥?窮人回答:窩窩頭。富家的說:油條。而好麵子,不老實的窮人會哄人:油條…朱陽街祖三輩住土窯洞的老張窮得隻有一張嘴上還是繁華似錦。他出門見人昂頭挺胸。回答問話總是毫不含糊:吃過啦!吃的是;油條!鄰居們都笑話他。尤其是尖酸刻薄的東鄰居老李更反相唇擊:吃油條的嘴油乎乎的。吃窩窩頭的嘴唇幹裂像旱三年的南嶺地。你嘴唇到處溝壑,遍是縫縫,不會是給媳婦燃火的火鐮打火濺到嘴上燒著的吧……老張臉紅一片紫一片。隻是記住那句話:油乎乎的一張嘴能說明一切。

一個人在家時,他狠狠心,撕開一塊巴掌大用了幾年的老抹布,小心翼翼抱出珍藏窯後的油罐子。摸索半天,才伸到罐底,用力擦擦,才做好一片能擦抹嘴唇的油布來。塞在老鼠夠不著的土縫內。出門用它一抹嘴,滿嘴油!這個主意真不錯!

一次,孫兒拉屎,沒啥救急,兒媳婦想到公公常偷藏的那塊布。偷偷用一回。

又出門,老張照例猴急地抹嘴,出來哼著小曲輕搖搖地。

哪裏臭呀?他左顧右盼,東張西望。這時,一個熟人打招呼。老張很利口:吃過了!油條!誰料那人又問他:那您嘴角黃乎乎的是什麼?老張抿抿嘴唇,哈哈一笑:真健忘!兒媳婦還打倆個荷包蛋孝敬我呢!

剛好,兒媳婦聽那段子。笑得昏天黑地。由於管不住自己嘴巴。又悄悄告訴鄰家大嬸。不幾天,大家都笑得噴飯地傳播這段子。朱陽街吃荷包蛋的老張。朱陽街吃油條的老張,成了朱陽街的明星!十裏八鄉的人到朱陽來,順便都認識一下他。主人公的他,則更愛到集市走一匝,看看對他指指點點的人們。

出名的老張,還是那般缺吃少喝,有上頓,斷下頓。造就‘明星’的兒媳婦,拉屎坨的孫兒,穿著還是那般破破爛爛的。隻是,大家都認識他們那些麵孔,知道他們家在會館廟哪裏住。

人怕出名,豬怕壯!老張,大正月都不敢上丈人家,舅家……。張思德的爺爺常帶他爹來看大姑。輪到生下張思德,他爹爹帶著他看姑奶奶。張思德記得他爹帶他下朱陽街,給姑奶奶的禮物。在二月五,通常帶一塊約一斤半的玉米麵涼粉。頭天吃晚飯,多下些玉米麵,熬稠糊糊的玉米糊糊。剩下盛老缽碗中,第二天早上,黃亮亮的玉米涼粉扣出來。用玉米葉包裹著,放布兜讓頑皮的張思德脊肩背。通常,半路,饑餓了,散作一口口的涼粉,給爺兒倆做幹糧。帶到那裏,比他那會給爺爺下‘荷包蛋’的表哥的屎坨,好看不到哪裏去。中秋節,帶不起月餅帶柿麵餅。被老鴉敲破皮的柿子最早軟,也比較甜。摘下放窗台,放到全變紅。剝皮搗爛,撒黑麵,用筷子攪稠。鏟子送燒熱的平底鍋焙焙。再用玉米胞衣裹住那黃種人般的胴體。吃時,掂起胞衣,一股腦把柿子人吞下,那甜腥粘牙的感覺,讓腸胃記住獨一無二的它。柿餅也常常半路被爺倆的胃攔下。親戚講禮上往來。需有禮貌,孝順長者;需有禮物,恭敬先輩。沒有禮佛之意;缺少扶助行為,那怎麼比住家近鄰?所以,倆家感情淡漠。隻是,他姑奶奶念及娘家,常熱情招待。

這回,還是姑奶奶招呼空著倆手的娘家孫子。回答完姑奶奶那長長的,關於張思德婚姻的問話,張思德說明來意:想在朱陽街做學徒,有了手藝再賺錢娶媳婦。

老話:三年學門手藝;三十年學做生意;三代人調教出‘名門望族’。學手藝實際;學做生意實惠;調教貴族則不可捉摸。實實在在的手藝,可立身處世,可養家糊口,此乃人之根本。

手藝行,還是吃食行好!三年饑荒,餓不著廚師;糧屯幹癟了,老鼠洞還有三年餘糧;

選擇吃食行,需要好生意,好老板,好師傅,好手藝。好生意未必是好老板。好師傅未必有好手藝。

朱陽街大小百個飯攤,好生意不過十家,如新靈小吃城、老四川菜館、西安餃子、王鋒飯莊、老郭羊肉、宏祥水餃、重慶火鍋樓、樂意小吃;好老板更不多,沫糊李、宏祥、王鋒;好師傅沒幾個。好手藝更難見。

集好生意,好老板,好師傅,好手藝於一身的數沫糊李和他師父楊東升開辦的新靈小吃城。

沫糊李原有大名李國棟。因上學時,數學成績太差,老師問原因?他半天答不上來。老師調笑:“國棟同學:你早上吃啥飯?”這他是知道的:“甜沫糊!”中午呢?他回答:“酸沫糊”。老師笑著問:那晚上是不是“鹹沫糊?”他衝口而出:“就是”。老師臉一變;“難怪你模模糊糊。今後,你也別辱沒你爺爺請陰陽仙給你起的名字。幹脆就叫沫糊李吧”全班一陣哄笑。從此,沫糊李叫響全村。

沫糊是何物?一種北方人過去嗜食的多味食品。介於飯與粥之間。改革開放前的‘艱苦歲月’,早上,鹹沫糊;中午,酸沫糊、晚上甜沫糊,填充大夥兒的腸胃幾十年。每年初夏,繳畢公糧。大夥兒將分得‘口糧’,取出幾十斤淘洗幹淨。煮熟,晾涼,拌一些黃蒿苗。外用桐樹葉包裹,捂三。五天。待長滿毛毛,揭開在陰處晾幹。搓揉揀出雜物,拿石磨碾碎。過篩後放瓷罐。青鹽巴化濃鹽水倒入罐,和麥粉拌勻。罐口蓋布,挪太陽下暴曬至褐紅色。粘稠如泥,鹹香可口的土麥醬就曬成了。它集油。鹽。醬油的功能於一身,作為一年一家的‘五香’味料。土麥醬封嚴口。待到秋收,把紅薯杆,蘿卜葉,芥菜…。切碎,鍋內滴幾滴油,鏟些麥醬,炒香,下入菜葉,加水‘焊’〔煮菜的土語〕熟。晾涼,扒拉罐中。放窯洞,吃個月把。

醬菜除一日三餐做主菜,還可以做‘鹹沫糊’。

雜糧麵〔主要是玉米麵〕加水泡一夜。早上,鍋加水燒開,把雜糧麵糊拌入,煮透。加一些醬菜,鹽巴,辣椒麵就成‘糊頭塗腦’的鹹沫糊。嚼著吱吱響的醬菜,在喉中呼嚕嚕的沫糊,鹹香爽口。人們吃光它,還舔舔碗底,咂吧咂吧舌頭。

中午‘盛宴。大餐’是‘酸沫糊’。主料‘酸漿水’係製作綠豆,扁豆之類涼粉廢棄不用的酸味漿水。把它拌些麥麵雜糧。泡黃豆,〔或嫩玉米粒〕,粉條,豆腐,蘿卜葉〔或油菜苗〕。水中放黃豆燒開,加入粉條。豆腐。倒入酸漿糊。待沸,扔入菜葉,舀飯。那個讓人睡夢中都淌口水的酸爽,總也難忘。

晚上,剩飯做主料,加水稀釋,燒開後,雜糧麵糊拌如,集湯、菜、饅頭功能與一身的晚飯---甜沫糊,把大家送入夢鄉。

沫糊李上學到初中,再呆不下去。他媽央求舅舅介紹他在新靈食堂做學徒。

沫糊李的舅父姓孟,老靈寶城人。老城---即靈寶市老縣衙所在地,,解放後,因修三門峽大壩,,黃河水回溯,,位於黃河沿的老城被淹。至此,幾百年來,靈寶政治、經濟、文化中心,隻留在人們的記憶裏…老城是個非常特別的地方…這兒的人們,住在地坑院中。這種特色民居,隻有豫西至今仍然殘存。它是在平地挖一個四四方方的大坑,,深達三、五丈,,長寬各三、五丈,。四麵各鑿三、四眼窯洞,,僅留一眼窯洞斜上,與外界相通。門一關,,儼然一個世外桃源…地坑院中,載一課紅棗樹,。窯洞內住人、圈養畜牲,、存放食物,、柴草等,。它冬暖夏涼。冬季溫度數十度,;夏季中午室溫僅二十來度…這兒的人們,穿著家織布。有銅錢厚。,爛了洞,,打個補丁,再穿,。小了,給弟弟、子侄接著穿。一件衣服,穿上百年、幾輩人。這兒的人們,看大戲。戲園子和別的地沒什麼兩樣,,隻是舞台下搭滿高高的架子。那是專供大姑娘、小媳婦座位。男女有別嗎!為了預防未出閣的姑娘偷情,,為了防止結了婚的小媳婦讓別人偷吃豆腐,,她們被抱上小驢、馱至架下,,由自己男人或仆從幫助爬上木架。

80年前,坐落在黃河三門峽水庫區的靈寶老城是豫、陝、晉,水旱碼頭交彙之地。靈寶棉花,盧氏木耳,運城煤,秦川糧食,都由此交易外運。酒樓、交易市場,遍布衙門口、南關。最有名,有三大飯莊。安徽廚師開的〔〔小上海〕;本地人開的〔〔聚盛樓〕〕;開封〔〔又一新〕〕開的分店〔〔又一新〕〕。

〔〔又一新〕〕在此經營老豫菜。像扒猴頭、扒燕菜、鯉魚焙麵……。壓軸是‘八寶布袋雞’將幹貝、魷魚、香菇等八樣珍品切成丁,打成糊,填入脫骨雞腹中,佐以八種香料,上籠蒸製。吃一隻雞,遍享山上、水中、樹上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