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占謀是故縣盧台村人。他們村沿310國道而居。他家弟兄倆個，他是弟弟。十歲時，他父親在暑天中午，進自家窯洞喝倆大瓢涼水後，一命嗚呼。埋了他，不過大半年，他母親又招一個本地男人。十五歲的哥哥李有謀，輟學到靈寶火車站道南‘澗南酒家’，學靈寶羊肉湯、肉夾饃等廚藝。李占謀也不安心學習。整天跟村裏的青年練‘武功’。那些青年惹是生非之餘，對李占謀說：“人家都說，要得學的會，得跟師傅睡！你又不是大姑娘，師傅也沒有‘捅屁股的雅興’。你就買煙酒，我們‘研究’後，傳你絕世神功？”李占謀紅著臉，小聲問：“我媽是掌櫃，不給錢；我【後】大和氣、好說話，卻總是空著倆兜。我連褲兜都沒有！街上，商店又不賒賬？要不，等我學成，你們想啥，我就給啥？”那幾個青年一合計，說；“有我們的麵子，商店不敢不賒賬給你，走！先賒一條煙、倆瓶酒、一斤瓜子、二斤花生，算是拜師禮！”商店不敢得罪他們，隻好賒賬給李占謀。隻是，讓李占謀簽字，等碰見他家大人，再討要錢。
此事過去半月。商家碰見李占謀的【後】大，跟他說這事？他大忙給商家說好話：“這帳，我認了。別讓他媽知道。她脾氣暴，知道這事情，肯定是家無寧日。孩子不敢惱她，卻會拿我當氣筒。我現在，剛進他家門，正像：未結婚的新媳婦走‘頭一回’，嘴裏淨撿光鮮的話說；手裏淨撿光彩事情表現。放屁，都偷偷放門外前，生怕人家氣不順！你就權當可憐我？哪怕給我算利息？都中！”那商家看他說得可憐，就答應下來。又見他倆次，沒有還的意思，就再次擋住他：“我這是小本買賣，賒不起！你啥時間還？我還要進貨？”李占謀他大拉那老板到一邊：“你不知道，我在家是吃糧不當軍，受苦不操心！目前，還是二把手。要不這樣：你忙生意，地裏活顧不上。我幫你幹活抵賬？”看那老板不語。李占謀他大又說：“其實，你這帳賒得不地道！人家吃喝，硬要我兒子簽字？哪來的這道理？可看在一村人的份上，我認了。我這是給你麵子，你咋不念我的臉？”那老板腦子一轉：“中、中，我是怕你天天忙，沒閑的時候，今後，我有活，都要麻煩你！”他們達成協議。
一天，李有謀托人捎話，要幾件衣服。他媽讓送衣服去。李占謀他大到公路邊，攔不下去靈寶的汽車。隻好到故縣火車站坐客車。他心疼錢，就扒貨車去。到火車站一打聽，澗南酒家就在這裏。他興衝衝擦擦身上的灰塵，特地到一個水龍頭衝衝臉，再去給兒子送衣服。到澗南酒家門口，他又不敢進去。生怕兒子沒給人家說，自己有大。碰巧，李有謀出去倒泔水，就忙上前說明。李有謀接過衣服，也沒問他大啥話，也沒讓他大進店裏去，更沒讓他大喝一口水。他大也不敢奢求這些。匆忙離開。這關節，一個同事見了問：“小子，他是你大？”李有謀想也沒有想：“不是，是我鄰居！”他大的淚，一下子從眼裏噴湧出來。他忙轉身，淚眼朦朧著，到火車站。顧不得又饑又餓，詢問回家的車。
到了家，他媳婦問這孩子咋招待他大？他編一個謊，混塞過去。
人都長人心！人心都知曉冷暖！沒幾個回合，這頑劣的弟兄倆，不再排斥這後來的大，漸漸跟他熱起來。他們的母親，他們倒生分了。
李有謀十八歲，就不想給人家打工。他自己想開飯店賺錢。他給媽說？他媽不耐煩：“你才學幾天？人家師傅專門教，都要三年，才出師。你說，沒人肯教你，總讓你幹雜活。你拿的，還是學徒的工資，憑啥說自己會做飯？再說，哪來的本錢？……。”李有謀惱怒不已。隻好走開，留下他媽嚅嚅叨叨不已。
他自己一個人想想，他媽說得都是實情。一天早上，他五點就起床。幹雜活一直到夜裏十二點。中午困極了，趴門口桌子上，打個盹。師傅從不教，全憑自己眼睛看。可眼看一千次，也不如手勞動一回。等他們都睡下，他拿餘剩的麵疙瘩，學做‘死麵火燒’、包餃子、拉燴麵等麵點。剩菜，就刀切片、絲，最後剁沫。比別人晚睡一半個鍾頭，比別人早起一半個鍾頭，就是他的學習時間。好多次，師傅偷懶時候，他都頂替他，做得不錯。隻是，老板總說他：還不行……胡思亂想著，他大進來看他：“我看你切菜，比你媽好，比咱街上的老師傅也好；口味，比你媽強，比街上的老師傅也強。你師傅也是從學徒開始，你老板也是受不了人家的約束，自己當老板才賺大錢的。他們不讓你做師傅，你自己走自己的路！你不是想當老板？咱們就從小老板開始。租不起門麵房，就野攤子；大地方開不成，咱擱咱家門口？靠310國道，有的是買賣！……”一席話把李有謀的心頭點亮。他們偷偷搭棚子，借桌椅板凳等。他媽看自己男人不反對，還支持，就不再顧忌啥。一家人在310國道邊，搭倆間棚子開飯鋪。招牌是“一分利飯鋪”。
飯店開張，生意還不錯。一家人熱熱鬧鬧忙活著。李有謀跟他大關係也十分融洽。一盒煙，倆個，你一支，他一支地吸，李有謀給他大做飯，總偷偷多放些肉，自己則吃素。他大總借口：上歲數吃肉，得高血壓，把肉給他。倆個最後，分著吃。收拾豬下水等活計，李有謀做師傅，教他大學。做生意這方麵，總聽他大的話：大碗賣發家！十分舍得讓客人吃飽、吃好。
這天，飯鋪來一個本村的一個叫‘坤’的閑漢。他又來賒賬吃喝。李有謀早知道賒賬，賒垮飯店的一個個例子。便借口：肉不新鮮，火不旺，酒是商店擺放自己這裏……等等，許多不傷和氣的話來。坤無奈，準備離開。可他瞟眼見李有謀他大，就上前搭訕：‘給個臉？賒賬又不是不還？你是知道的，你給我幹活，哪回都沒少給錢？”李有謀他大無法，隻好說：“等會兒，你需要啥，我給你送去？”送走坤，李有謀他大說：“要說這坤，還算有信譽。”他大都說話。李有謀哪不答應？忙稱量肉、拿酒，自己要送：“大，這會吃飯人少，我去送，整天不離這爐巷，憋得慌！”他大吩咐：“說話可要和氣？咱寧舍千句話，不舍一文銅！”李有謀答應了。
到坤家。坤很高興：“老板親自送？來，坐會兒？”李有謀也想看看：這坤家裏有啥玩意，好抵賬。坤一看，就知道他的來意：“老板，你飯店都到哪裏買菜？”李有謀答：“到安底！一天，一個肉價。坑死人！”坤接著：“我有個親戚，家裏養很多雞；就是，雞肯得雞瘟，一個勁死。像那些還有一口氣的瘟雞，便宜給你。你敢要？”李有謀忙問：“多便宜？”坤說：“論隻，本來，人家一斤一塊九，這一隻，隻賣一塊九？”李有謀搶著：“全給我，我算你倆塊？送一回，管你一頓飯！”坤說：“隻是，這雞，得半夜送，怕人家知道瘟雞，影響你的聲譽！你也要半夜，就把它們收拾淨，免得人家知道這雞的來曆？”看李有謀答應。他又說：“這事情不能給任何人知道？你大、你媽都不能說？”李有謀一門心思想賺大錢，就全都答應。回來路上，還喜滋滋：“這一隻雞，按四斤，少掏五塊七，自己把雞降價倆塊七，還賺三塊。一天肯定批發幾十隻，多賺百十元。一年下來，倆弟兄的新房，都蓋好！
晚上，坤果然如約到達。幫李有謀把雞拔毛、開膛。李有謀佩服他：“坤哥，你會殺雞這手藝，咋不在靈寶專門殺雞？那一年賺的，啥都有？”坤笑笑：“哥哥會的多了，雞、狗、豬、羊、牛都會殺。而且，不讓它們亂嚷嚷著喊叫，就見閻王！”看李有謀憨厚的表情。坤說：“一天用幾隻？就告訴哥哥？哥哥就給你帶幾隻？隻是，嘴要緊，不要說啥！你聽話，我今後，給你找另外的親戚？他們有養豬專業戶！養牛專業戶！都有病豬、滾坡的牛，便宜處置的。哥哥都給你！隻是，別給人說？你大，都不能讓他知道！”李有謀興衝衝地答應。
做學徒時，李有謀幹遍雜活，殺雞、刮魚鱗……。酒店鹵燒雞也司空見慣。他按照過去的方法，將雞宰殺好，血放淨，趁雞身尚溫時，放入熱水內燙幾分鍾，再將毛煺盡，然後斬去雞爪，並在雞頸上方用刀開一個小口，使食管氣管露出，又在臀部和兩腿之間各切開倆寸半的長口，割斷食管、氣管、掏出內髒，切下肛門。將洗好的雞放在案板上，腹部向上，用刀將肋骨和脊椎中間處切斷，並用手按折。然後用小木棒一根放入肚腹內撐起，再在雞下腹脯尖處開一小口，將兩腿交叉插入口內，兩翅交叉插入口腔內，使成為兩頭皆尖的半圓形，再晾幹表麵水分；將晾好的雞身抹遍蜂蜜水放入五、六成的熱的油鍋內，炸成粉紅色撈出，放入另一鍋內，加上老鹵和陳皮、肉桂、豆蔻、白芷、丁香、草果、砂仁和良薑共八種香料，同時將鹽水溶化後加入，雞上壓竹箅子，使雞全部浸沒在鹵水內。用旺火燒開；改用文火繼續燜到雞熟爛為止，撈取出鍋。由於做法地道，又價格便宜，十裏八鄉就聞香而來。
這錢賺上手，坤哥又送來溫順可愛的狗。看李有謀好奇，就催促他：“看啥？有啥好看的？這狗是吃了醉漢吐出來的酒肉，才這般醉醺醺的，馬上，它清醒過來，就咬人，你別緩！”李有謀早知道這是咋回事？隻是，他不能說破，隻能裝憨：“好，好！”忙動刀子。剝了狗，充羊肉賣。
再後來，‘病豬、滾坡的牛…。源源不斷，半夜送來。李有謀刀法越來越精。賺錢越來越多。飯鋪搭的棚子改五間，沒一年時間，就換磚木結構的。全村人都高看李有謀。
李有謀他大咋不知道這事情？他先勸李有謀：“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這事情可不能再幹？”李有謀白他一眼：“大，你不是說，人活世上，要麼穿綢褲子，要麼光屁股。不能破破爛爛，做中間的那些。咱是買賣，掏錢買，給錢賣！憑手藝賺的錢。”他大也不敢深勸。隻是，總幫兒子掩飾、打圓場。
買賣做大，雇傭了倆個師傅，倆個學徒。他大、他媽既是掌櫃又是夥計。李有謀白天不再露麵。
看他越發得意，坤也越來越覺得虧：“東西越來越難弄，物價在漲，給他的價格太低？”李有謀因東西少還嘲笑他：“坤哥，你老了，手腳不麻利了，武藝丟了吧？”終於，一次，坤哥進牛圈‘拉牛’，被牛頂到牆角。趔趄著拐到大路，就再也走不動。坤哥因‘跌跤’得病。李有謀斷了奶。他到他家裏瞧看。坤哥得意洋洋：“不好意思，小兄弟，傷骨動筋一百天。哥哥耽擱你的生意了！”李有謀笑笑：“你安心養，我聯係有人送！”
回到家，李有謀尋思：在飯店，師傅不教，我照樣學會。坤哥那套路，都給我吹噓一百遍，我不會依葫蘆畫瓢？人無橫財不富！再說，偷雞摸狗不算賊！
他半夜出村去。兔子不吃窩邊草！坤哥常說的。要走遠一些。夜路真不好找？大路怕人見，小路尋不著。雖帶著殺豬刀。李有謀還是怕碰見劫路的。走夜路，才佩服坤哥的能耐。走十多裏夜路，才到另一個村落。沒進村，一群狗就像是知道他的來意似的，圍著他死命咬叫。他掂出殺豬刀，都嚇不走。看實在得不到。時間也不早，他隻好折回。半路，哪肯罷手？就動手拆了人家在野地的棚子做柴火。背著回家去。第二天一早，忙帶著滿兜點心、吃食，專門看坤哥，把昨夜經曆說出。要拜坤哥做師傅？坤哥也早想跟他拉近一步，好有個依靠。就答應等好了再傳。先口授幾招，偷個雞，摸條狗的。
坤哥拐著腿到院外，看四處無人，關大門，閉小門。在床邊小聲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別小看我們這行業不喜歡招搖，無論吃、喝、嫖、賭、抽的五毒、還是坑、蒙、拐、騙、偷的十惡，都少不了它。它就像咱們一日三餐吃的老酵麵饃，頓頓少不得。天上神仙，偷的也不少，地上君王，也曆朝都有！”李有謀打斷他：“神仙還偷啥？啥都不缺？君王還偷啥？直接搶劫得了！”坤搖頭：“月老，大家都以為他是給大家拉姻緣。其實，搭橋拉線，說和媒事，不是她的主要業務。她是咱們這行的祖先！月老不是老男人，是個大美女！單名字就讓你胡思亂想。嫦娥！月亮就她一個人占著。偌大一個‘廣寒宮’，就她一個享用。那真令玉皇大帝、王母娘娘都羨慕。她男人就是射掉天上九個太陽，留下一個太陽的後羿。後羿得了長生不老的仙藥。嫦娥偷偷喝掉。開創咱這門派。此後，無論帝王、諸侯、富翁、窮鬼…。都有了一門可以發揮自己能力的天地。無論秦漢，還是三國，那個朝代沒有偷的君王、諸侯？小老百姓不消說。唐太宗夠得上明君聖主？他為了一個大書法家的真跡，不惜加入我門派，為我行業增添輝煌一頁。此後，不消說了。我們行業談不上下三濫！主要是我們跟國家情報局性質一樣，屬保密！跟賣屁股的小姐性質相同，自己享受還有錢花，隻是，不可說。這樣，大家就胡猜測。誰人背後不說人？我們不用跟他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