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惶恐(2)(3 / 3)

禿頭身材矮小,腿腳卻快捷,他飛快地走著,稀有的幾根頭發在風中恣意飄揚,刺激著豐年跟蹤的欲望。豐年瞄著這個閃閃發亮的目標,不緊不慢地跟著。後來禿子拐了一個彎,穿過一條弄堂,豐年一直跟上去,他看見前麵一座大樓,上麵有“鴻運房產”的大牌子。禿頭跨上了台階,門口有人趕忙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管他叫“洪總”。怎麼,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鴻運房產老總洪雲霄?豐年恍然大悟了,原來瑞雪家的房子,就是公司的房子啊;或者說,這樓上也有老總的一套房子,房地產老板的房子,還不像狡兔三窟那樣遍地開花?猛然,他覺得洪雲霄的名字太搞笑了,此人個子這麼矮小,為什麼偏偏叫雲霄?

這個星期天,瑞雪打電話約鄭豐年,說翠屏山發現一個溶洞,非常的大非常神秘,問豐年要不要去看看。隻要是瑞雪說的,哪怕是魔鬼洞妖精洞,豐年都願意欣然前往。他們倆打了輛出租車,順著奠耳河,一直開到了翠屏山的腳下。

翠屏山海拔1500米。從山頂往下看,密密的峰巒像重重的花瓣,綴著連著,一直延綿到東海裏麵。白居易的“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恐怕就是指這裏。翠屏山之所以叫“翠屏”,就因為它長鬆似海,香樟蓊鬱,一年四季,都有奇花異草散發的清香,更兼流水潺潺,讓下遊的奠耳河永遠水分豐沛。

溶洞還處於自然狀況,上山的路還沒有開通,他們就下了出租,手牽著手,沿著崎嶇的山道,逶迤而上。崖縫裏時不時地伸出一枝枝野薔薇,搖曳著,挑逗著,向他們送來撲鼻的芳香。瑞雪要采,卻夠不著,就要豐年抱起她來。豐年就把她馱到肩上。瑞雪采得幾枝後,就編成花環,要豐年給她戴在頭上。豐年高興地照辦了,他覺得瑞雪美極了,就叫她“翠屏仙子”。瑞雪又是跳又是笑的,兩人都覺得幸福極了。

忽然,樹林裏傳來了謔謔謔的聲音,像什麼在摩擦,又像什麼野獸在喘氣。瑞雪嚇得撲在豐年懷裏,豐年緊緊地摟著她,說沒事,有我呢。但是他也覺得這聲音很怪。一般來說,野獸都躲在深山密林裏,不會下到這淺處來。他想要看個究竟,就放開了瑞雪,循著聲源找去。在林子深處一塊光潔的大石頭旁,一頭黃牛正歪著腦袋,在磨它的角呢。豐年覺得這黃牛似曾相識,就喊了聲:黃牯——那牛看見豐年,又是點頭又是擺尾,歡天喜地地跑了過來,親切地舔著豐年的手掌,好像遇到了久別的親人。豐年摸摸黃牯牛的角,感覺非常鋒利。心想,現在它獨自在山裏生活,需要加強自我保護意識。豐年扭頭喊道,瑞雪,快來,是我們家的牯牛呢。瑞雪這才戰戰兢兢地出來,問,真是你家的牯牛?豐年說,那還有假?我是在它背上長大的,它頭上、背上有幾個旋,我一清二楚;哪一個向左旋哪一個向右旋,我都了如指掌。說著一把抱起瑞雪,說,讓你也騎騎!瑞雪尖叫著,要豐年抱她下來,但牯牛很溫馴,一點也沒有反抗的意思,豐年一縱也上去了,他摟住瑞雪的腰,瑞雪也偎在豐年懷裏。瑞雪說,牛郎織女大概就我們這個樣子了。豐年說,讓老牛帶著我們,飛到天上去吧!

老牛當然不會飛到天上,而是帶著他們,慢慢地向那個溶洞走去。

安秋芳看見她哥和鄭守田鼻青眼腫的樣子,嚇了一大跳。一邊問是誰給打的,一邊去屋後采了些草藥,搗爛了給他們敷上。說起了楊梅和板車都被拉走了,安秋芳急得直罵人。

正熱鬧著,隻見一輛漂亮的轎車,停在了對岸。從車上下來一位非常洋氣的女人,高跟鞋篤篤篤地過了大石橋,朝村子走來。近了,原來是趙瑞雪。趙瑞雪都坐上小轎車了,這讓鄭守田有了點說不清的味道。瑞雪從他們身邊過去時,忽然停住了腳步,說,守田叔,鴻運房產總部缺個打雜的,你想不想幹——每月工資600元。鄭守田想,這瑞雪挺有本事的,能給鄉親找活兒了。於是就問:都幹些什麼呢?瑞雪說,也就送送開水,拖拖地板,再還有,就是把廁所洗刷幹淨。鄭守田想,這活不要文化,他幹得了。就答應了下來。瑞雪說,我們公司做事講究文明,可不能像在鄭家灣那樣粗手大腳。

第二天,鄭守田就尋到了鴻運房產總部。總部很大,裏麵有白樓紅樓,還有噴泉遊泳池球場什麼的,被一圈圍牆嚴嚴實實地圍著。鄭守田想,這該要多少畝土地啊,怪不得他們都沒地可耕了。他仰頭數那座白樓,怎麼也數不過來。又想,虧得他沒戴箬帽,不然頭仰成這樣,那箬帽肯定會啪的一聲掉在地上,讓城裏人笑話。

他坐不來電梯,卻一口氣爬到了七樓瑞雪的營銷科。瑞雪帶了他,到三樓老總辦公室見老總去。老總個子矮小,人卻氣派,腦門和頭頂都閃閃發亮。他正在跟人打電話,瑞雪和守田就在一邊站著。老總終於說完了,放下了電話。瑞雪迎上一步說,洪總,打雜的老田前天把腿給摔斷了,打著石膏在醫院躺著呢,洗手間沒了人管,臭得要命。這老鄭頭是我鄰居,以後就讓他幹成嗎?

隻聽得洪總說,這是辦公室的事,怎麼問起我來了?瑞雪笑眯眯地說,這不是幫我鄰居一把嗎?人家的田沒了,在家閑得難受。洪總看了她一眼,揮揮手說,好好,去吧。

瑞雪帶了鄭守田,指著一排兒各位領導的辦公室,囑他如何送水,如何拖地,還有就是怎樣洗刷五個樓層的走廊和廁所。鄭守田覺得這工作不錯,就盡心盡職地幹了起來。一天,他給一位女副經理送水,那女人正背對著他在塗口紅呢,他躡手躡腳地進去,躡手躡腳地把水瓶放下。女人猛一回頭,斥道,你鬼鬼祟祟的,想幹什麼?鄭守田被嚇了一大跳。他又尷尬又委屈,不是說城裏人講文明嗎?他一文明,人家怎麼反而不高興了?

他不知自己錯在哪兒,心裏怏怏的。過了半個小時他到洪總辦公室送報紙時,洪總的門虛掩著,他聽到那女經理嗲嗲的聲音:你弄了這麼個土包子幹什麼?整天賊頭賊腦的,嚇得我差點暈過去了。洪總嘻嘻地說,你忍忍吧,他是我一朋友的叔叔,看在朋友的分上,就當是每月送他600元吧。鄭守田覺得受了侮辱,他是來幹活的,不是來討飯的,他有不少錢在銀行裏存著呢,你這女人還未必有!可是他並不想離開這個地方,每月600元,不要白不要。

那天他站在七樓的後窗,望著對麵美麗的紅樓。瑞雪說過,紅樓是賓館,但不對外營業,專門招待重要客人的。鄭守田覺得這紅樓跟電視裏的外國宮殿一樣,圓頂,金光閃閃的,還站著些帶翅膀的洋娃娃——雖說是假的,但做得和真人一模一樣。

一天,樓層的洗手間要換牌子,原來那牌子上光寫中文,現在要在中文上再加洋文。不管中文洋文,鄭守田一律不識。人家讓他去釘牌子,他就老老實實地釘了。釘好牌子還不到一刻鍾,女經理提著褲子,鬼哭狼嚎地從廁所裏衝了出來,大喊有人非禮!一查“非禮”的男人,卻是洪總的貴客,剛剛從老遠的地方來的老戰友。洪總說該朋友道德高尚,絕對沒有那方麵的毛病,怎麼就對女經理非禮了?原來是鄭守田釘反了男女廁所牌子,女經理輕車熟路,進的是正確的女廁所,而客人按圖索驥,也跑到女廁所去了。

鄭守田的文盲身份真是糟糕,他還經常把報紙、文件送個張冠李戴,這就是耽誤工作了。洪總看在趙瑞雪的麵子上沒有炒他的魷魚,隻把他換到公司後門,讓他看停車場去。調度車輛他又不會,隻叫他隨處轉轉,別讓壞小子在那些高級轎車上劃道道兒。幹了一陣子,劃道道的壞小子一個也沒逮著,倒讓他發現很多來曆不明的女人,她們穿著很露的衣裝,總是香氣撲鼻,嘴唇抹得跟血瓤子一樣,一來就往紅樓裏鑽。鄭守田想到了一個新詞兒:賣淫。他很憤怒,這麼幹淨的紅樓,怎能讓這種女人幹這麼肮髒的事兒?於是他很負責地跑到了經理辦公室,把這事兒告訴了洪總。洪總的臉黑了,斥道,胡說!咱們紅樓根本就沒這樣的事!鄭守田說,我活了一大把年紀了,紅口白舌的從不扯謊!我親眼見……洪總的臉更黑了,說,去去去,你到財務室結一下賬,回家去吧!

鄭守田被打了一悶棍,心想這就失業了?他還想說我這是為公司好你怎麼不識好歹啊!隔壁的女副經理跑了進來,推著他說滾滾還不快滾!鄭守田沒辦法了,隻得離開這個才幹了半個月的鴻運公司。

剛踏進了鄭家灣村口,就聽見呼天搶地的哭嚎聲。又見老安徽在搬運竹竿和篷布,知道他又要搭喪棚了,就問,誰沒了?老安徽說:墩子。昨晚喝了農藥……

墩子是鄭天庭的獨子,不滿周歲就沒了媽,鄭天庭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現在也就20出頭,怎麼說沒就沒了呢。墩子從小就老實,他很少說話,做事卻實在,幾個孩子一起去打豬草,分量最足的那捆準是他的,一起去放牛,牛肚子最圓的也是他的。他從來不跟人慪氣,更不生事,就是前陣子老人會裏都賭瘋了,他也從不插手。他是村裏最乖順的男孩子啊。鄭守田的心沉甸甸的,他挪到了鄭天庭家,隻見一幫女人圍坐在門口,念經的念經,疊元寶的疊元寶,抽抽搭搭地沒有一個不掉淚。

墩子一直想買輛黃包車,可因為價錢太貴下不了決心。他天天在街上轉悠,三輪車不但沒有因為他的盼望而降價,反而一天天向上攀升。上星期,竟漲到了12萬了。然而買車的人卻越來越多,老實的墩子不知道,有人在惡意炒作黃包車!他們揚言說,再過一個星期,黃包車保準會漲到18萬!

那天在縣前橋頭,墩子親眼看見一輛桑塔納轎車和一輛黃包車刮擦了一下。桑塔納司機探出個腦袋,正要罵人。一般這樣的情況,挨罵的肯定是黃包車夫,弄不好還得吃兩拳頭——車子的貴賤決定車夫的地位。可這回卻奇了怪了,隻見尋那穿著橙色背心的黃包車夫湊到了轎車司機的窗口,吹胡子瞪眼地說:仔細著看好了啊,碰壞了我的車,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我的車價可是天天漲價夜夜升值,你這臭普桑,還不滾一邊去!那轎車司機居然什麼也不說,開著自己的桑塔納,灰溜溜地走了。

於是墩子咬了咬牙,掏了12萬買下了七成新的黃包車,盼望它很快地漲到18萬。一個星期後,墩子盼來了個可怕的消息,他那輛車,已經跌到5萬了。墩子受不了了,就喝了滿滿一瓶的甲胺磷……

鄭天庭懵了,他沒有哭號,也沒有眼淚,隻是嘟噥著,墩子,墩子,你帶上我,為什麼不帶上我呢……

耐哥鞋廠出事了!這事兒得從趙瑞雪的結婚說起。

趙瑞雪要結婚了,新郎卻不是鄭豐年,而是那個禿頭的鴻運房產老總洪雲霄。聽到這個消息,豐年簡直瘋了,他拚命地找趙瑞雪,問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趙瑞雪躲進洪老板的新別墅,連手機都更換了。鬱悶之極的豐年回到了耐哥鞋廠宿舍,關起門來喝下了一瓶白酒,就呼呼大睡了。睡到半夜,渴極了,拿過水瓶搖搖,空的,就將電水壺插上,繼續鼾聲如雷。水開了,鄭豐年卻沒有醒,一任水沸騰再沸騰,終於燒幹了,燒著了地板,燒著了房子。鄭豐年被火弄醒了,驚叫著拿水桶去救火。宿舍隔壁就是車間,當班的工人發現火情,有報警的,有救火的,更多的卻一夥蜂擁地各自逃命。人多,擠在一起反而走不了,有人想跳窗,可窗戶叫鋼條釘得死死的。119也來了,對著窗口隻管澆水,卻無法把裏麵的人營救出來。

聽到警笛聲,鄭豐年的酒算是徹底醒了,他知道自己闖下大禍,就扔了水桶,趁亂跑了。

警察們跑到了鄭家灣來抓人。鄭守田聽到兒子闖禍的消息,差點沒背過氣去。但他的腦子是清楚的:豐年這小子沒事,不然怎麼跑得動?但是投資的10萬元肉包子打狗了,說不定還要讓他賠錢。鄭守田一急就病倒了。

鄭豐年一跑,屠滿缽可來勁了,他三天兩頭往鄭家灣跑,如果不是躲進老安徽的出租屋裏,秀葵早被抓走了。鄭守田躺在床上,屠滿缽每鬧一次,鄭守田便哼一聲:屠滿缽,我殺了你!那天夜深人靜時,秀葵由安秋芳陪著回到了家,跟病床上的鄭守田說,爸,我們弄不過他,還是給他錢吧。要不我們爺兒倆都要被他折騰死。安秋芳也說,給吧給吧!錢是身外之物,你們的性命要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鄭守田歎了一口氣,說,好吧,讓他拿這錢買棺材去吧。

那一晚,鄭守田捧著存折,流了半宿的淚。第二天他讓安秋芳陪著,到銀行取出了6萬元,看著存折上為數不多的存款,他弄不清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做了一場噩夢?

就在鄭守田等著屠滿缽來取錢時,那位寶貝女婿卻無影無蹤了。一連數天,老天爺興奮地下著大雨,奠耳河水高漲了許多,鄭家灣卻顯得異常的平靜。上一天,城裏油炸食品店漏水了,老板拿了泡了水的蠶豆讓鄭家灣人剝殼。轉天清晨,起早的安秋芳發現河灣裏浮著一具男屍,他趴在水麵上,很悠閑很舒適的樣子。村子裏並沒有少了誰,估計這屍體是從奠耳河上遊漂下來的。於是就叫老安徽去撈。老安徽劃著小船,把那屍身翻了過來,一看竟是屠滿缽!滿缽的肚子上有一個杯口大小的洞,一群白眼魚正盯在洞的周圍,熱情洋溢地分享滿缽的白肉。許多人都跑到河邊去看熱鬧,鄭守田也去了,站了一刻鍾的功夫,他終於長長地籲了口氣。

得到噩耗的老屠也趕來了,他的臉漲得像一副剛剛挖出來的豬肝。他怒吼著,發誓要把殺害他兒子的凶手找出來。刑警們也來了,圍著屍體又是查看又是拍照的。法醫把屠滿缽肚子上的那個洞用尺子橫量豎量,嘴裏不住地念叨著:怪,怪怪的,這洞不像刀子捅的,也不像钁頭挖的。納悶了一會兒,隻得用一條袋子把滿缽裝了,拉回去再做處理。

這天下午,法醫們雖然不知道殺害屠滿缽的凶器是什麼,卻弄清屠滿缽遇害的時間是上一天的上午8時至11時。公安們找到了鄭守田問:屠滿缽是怎麼死的?鄭守田答:老天爺開眼了。再問,鄭守田還是說老天爺開眼了。刑警們看他傻傻的,就去走訪群眾,群眾都說鄭守田老實,說借他三個膽子也不敢殺人。又查了鄭守田昨天在不在現場。鄭家灣有20多人出來作證,說鄭守田和老安徽兄妹仨一整天圍在門口的大木桶旁剝豆瓣,因為他們接了一百斤泡水蠶豆,必須在一天之內剝好。

有人懷疑屠滿缽是被鄭豐年殺的。可是鄭豐年在逃,隻能等抓到他時再去審理。警察們找到了耐哥鞋廠了解情況。蘭有信說,鄭豐年的潛逃是因為鞋廠的火災,跟殺人有什麼關係?其實豐年不必跑,這得感謝那個跟他打過架的湖北佬楚雄,那天楚雄表現了非凡的指揮才能,他一邊指揮滅火,一邊指揮人員疏散,所以耐哥鞋廠的損失不大,工人們也隻受了點輕傷,並沒有一個死亡的。

兩天後,人們在翠屏山裏發現了一條奄奄一息的牯牛,牛的喉嚨裏還插著一把屠刀。聽到這個消息,鄭守田尿急得要命,他趕忙跑到了出事地點。那牯牛見了他,掙紮著卻站不起來,隻是伸出了血糊糊的舌頭。鄭守田知道它要舔他,就把手掌伸到它的嘴邊。牯牛費力地舔了一下,流出了兩行濁淚,就閉上了眼睛。跟著看熱鬧的老扁把它喉嚨裏的刀拔了出來,血淋淋的刀把上,一個“屠”字清晰可辨。老扁下結論說,老屠想偷走這頭牛。卻遭到別人的堅決反對,他們說老屠才不屑偷雞摸狗,肯定是輸急了的屠滿缽做的好事。

警察們也來了,他們關心的不是牯牛的死,而是牛角上幹了的血跡,他們采了血樣,做了DNA,一比對,那血竟就是屠滿缽的。

屠滿缽火化之後,鄭秀葵的身體很快地好了起來。這一天,鴻運房產新任老板娘趙瑞雪派了手下的人來說,他們食堂缺一個賣飯菜票的,問秀葵願不願去。

滿缽的死因明確之後,公公老屠又哭又罵,說就是老鄭家害死了屠滿缽。在老屠看來,牯牛是鄭家的牯牛,牯牛殺人也就是老鄭家殺人,說不定就是老鄭家教唆它挑死他的兒子。可是警察們不支持老屠的說法,所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秀葵徹底搬出了屠家。她一個人拉扯著晶晶,吃著父親的花著父親的實在是心裏不安。秀葵雖然責怪瑞雪無情無義欺貧愛富,但這份賣飯菜票的工作還是接受了。

老安徽和妹子要回老家了。家鄉來電話說,年輕人都外出打工去了,家裏的田地荒蕪了,與其在外頭沒田種,還是回家收拾自己的田園去。再說,現在農業稅免掉了,合作醫療也正在辦理,日子比過去是好過多了。

鄭守田想想自己幾個月來的不順,對著安家兄妹,說出了一句很有水平的話:吃遍五味,鹽好;走遍天下,田好。安秋芳搶白他說:你吃過什麼?還不是一日三餐清茶淡飯;你走過哪兒?連樂川市都沒出去過。鄭守田認真地說,我要出遠門了,我也到安徽去,和你們一塊兒種田。

安秋芳笑了,他們把犁耙鋤頭裝在一輛板車裏,咣當咣當地向長途車站拉去。這天的天氣很好,白雲在天空悠閑地待著,鳥兒在竹籬上啁啾跳躍。鄭守田走著走著,又有點惴惴不安了: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安徽,過不過得慣?當地人會不會捉弄他?安秋芳靠了過來,趴在他的耳朵邊說:“我們很快就要見到豐年了。”鄭守田一驚,忙問怎麼回事?安秋芳卻不說了,隻是扯開了嗓子唱道: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