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城憂傷(1)(1 / 3)

這是個星期六的早晨,龔嬋娟已經是第三次敲響自家衛生間的門了。門從裏邊被倒插了,雷平在例行他每天必需的“出口”大事。雷平在這方麵表現得非常堅定,按他自己的話說,哪怕是有人拿刀擱在他脖子上,他也從容不迫把那事進行到底。

雷平是前樂川地區雷副專員的繼子和前勞動局長奚美芳的兒子。除了懶散一點和貪杯一點,他並沒有太多的其他毛病。就是懶散和貪杯,也是別人給慣出來的。在雷副專員家,一切都有保姆侍候著,還要他勤勞幹什麼?上學期間,處處有老師護著同學敬著,打掃教室時連掃把子也不讓他摸一下;初中畢業後正趕上上山下鄉的高潮,他倒是想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轉轉,可當時繼父還在部隊並當著軍代表,雷平的這點權利也被“優待”掉了,而取而代之的是招工進廠。樂川重型機床廠當年是全地區第一大廠,雷平又被分在最有油水的營銷部門工作。上世紀80年代,重型機床別提有多緊俏多吃香了,想早一天拿到產品的客戶們求爺爺告奶奶地哄著他,天天拿革命小酒把他灌著,拿革命香煙敬著,把他的酒量和煙癮都給培養出來了。

可時過境遷,造化弄人。到了上世紀末,機械工業漸漸衰落,一批批職工在焦慮、恐慌和無奈中下了崗。雷平因為有繼父和母親罩著,雖然已經營銷不了什麼,卻能穩穩地坐在那日顯蕭條的辦公室裏繼續抽煙;可金工車間的五級車工龔嬋娟卻在第二批下崗名單中名列前茅。那一天龔嬋娟回到家裏,一邊掉淚一邊嘮叨,她擔心一對雙胞胎兒女的學費無著,擔心一家四口日後的生活艱難,繼而又怨怪雷平隻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雷平煩了,說:下崗女工別流淚,挺起胸膛露出背,夜晚直奔夜總會,有吃有喝有小費。龔嬋娟本想讓雷平去找找老爸老媽,讓他們發揮點遺權遺熱給她重新弄個飯碗;可雷平的幾句順口溜,噎得她差點背過氣去。

小敲廁門久不開,把個龔嬋娟急得心如貓抓。他們家住的還是上世紀80年代的職工房,一樓,又被亂七八糟的街道廠、菜市場包圍著,髒、亂、差、腥自不必說,因為地勢低窪,一下雨就往屋裏嘩嘩灌水,大白天也得開著燈。人比人得死,她的閨中女友、老同學、老工友應雙馨卻一步一個台階,三跳龍門跳成個正處級幹部,玫瑰花園的機關房光是衛生間就有兩個,而且哪一間都比嬋娟家的臥室體麵。

而龔嬋娟家的衛生間小得連屁股都轉不過來,雷平長時間地占著,她和兒女就什麼也別想幹了。龔嬋娟的耐心到了極限,她把廁門敲得嘭嘭作響,嚷嚷道:你有完沒完?就是個難產兒也該生出來了!雙馨兩口子馬上就要到了,我連臉都沒地方洗!

終於響起了衝水聲,接著是雷平的嘟噥聲:一個下崗職工,倒比我上班族還忙……

委屈、憤怒,一下子充填了龔嬋娟的胸臆,她勃然大怒道:下崗職工下崗職工,有你這樣的丈夫我不下崗才怪呢!

廁門的插銷終於響了,龔嬋娟迫不及待地推門進去,雷平被擠在裏麵,卻背著身子往水箱下麵藏什麼,龔嬋娟眼尖,一下子就看見那是瓶喝了大半的“古越陳釀”。她氣急敗壞地嚷嚷:雷平你不是人,把我招待客人的酒都喝了!怪不得天天早晨躲在裏邊,原來都在灌黃湯!

雷平知道今天完了,他慌慌張張地抓起酒瓶,連飯也不吃,拔腿就跑了。

龔嬋娟真想大哭一場。一想起雙胞胎兒女上學要遲到了,就把哭的念頭壓了下去。欣欣已在廚房的水龍頭上接水抹了臉,帶著滿臉的水珠在扒泡飯。欣欣總是這樣,隻要是父親占據了衛生間,她就這麼用手接水抹臉;而向榮還蒙著被子睡大覺呢,都上高三進入高考衝刺了,向榮還天天睡懶覺,活脫脫一個雷平的影子!龔嬋娟一把掀開他的被子,說,懶蟲懶蟲,你也不用讀書了,給你根棍子討飯去!

向榮懶懶地揉著雙眼起了床,伸長了脖子看了看小飯桌,嘀咕道:又是泡飯又是泡飯,我都要吐酸水了。他把書包一拎,抓過桌上的兩枚硬幣說:我到外邊吃去。嬋娟喊住了他,讓他把那個空了的煤氣罐提到樓下去。向榮嚷嚷道:欣欣是姐姐,憑什麼不叫她幹!欣欣怕媽媽生氣,就推著弟弟說:走走上學去吧,我幹就我幹好了。說著,纖弱的姐姐就提起煤氣瓶,一挪一挪地出了門。

龔嬋娟歎了口氣,匆匆扒了泡飯,就開始收拾屋子。屋子小,不好好整理一下客人來了連插腳的地方都沒有。正忙著,門就被敲響了。開門一看,隻見洪大海一人,就問:雙馨呢?大海笑著說,你眼裏就隻有雙馨沒有一點點我?嬋娟忙說,哪敢呢大主任!隻是昨晚聽雙馨的口氣好像是要來的——別脫鞋別脫鞋,我這個破家還脫什麼鞋!說著一把拉了洪大海進屋。

洪大海是大型機床廠金工車間主任,金工車間原來有三四百號人,嬋娟和雙馨都歸在大海的麾下。大海身板壯實形象光輝,當年文化館一畫匠還專門拉他做模特畫工人階級。洪大海性格憨厚待人實在,技術又是頂尖的,所以工人們都服他。龔嬋娟剛進廠時磨刀不行,她自己的師傅在這方麵很留了一手,還是洪大海手把手地教會了她。

洪大海在龔嬋娟自做的土沙發上坐下,沙發的舊彈簧是撿來的,顯然彈力不足,讓大海陷進去就沒能彈上來。

大海掏出一個精美的盒子,說,雙馨送給你的。嬋娟接了過來,看看全是她不認得的洋文,問,什麼呢?大海說,香水,上月她從巴黎捎來的。嬋娟想自己都40出頭了,什麼化妝品都沒有用過,而雙馨連香水都用法國的,心裏便一陣發酸。卻轉過身,把雷平的一包香煙扔給大海,又找打火機給他點著。嬋娟問,雙馨在忙什麼呢?雙休日也沒點空閑?大海吐出一口煙,說:人家忙著複習功課,好像又要參加什麼考試了。嬋娟的心又酸了一下,酸酸的心裏便飄出幾句歌詞:你是天上的雲,我是地下的泥,雲和泥,兩者有距離……

現在看來,她和應雙馨何止是有距離,應該是相隔千萬裏了。她覺得自己還不是田野上的那種芳香的、有生命的泥,而是被踩在生活最底層的塵泥。她又想,雙馨不但和她相隔遙遠,而且和大海的距離也越來越大了。

兩個人忽然都沒有了話。外頭嘈嘈鬧鬧的,可屋裏卻顯得很靜,不知怎麼的,嬋娟的臉紅了,41歲的嬋娟紅了臉還很好看,洪大海就一口接一口地抽煙,有煙霧縹緲著,洪大海就多看了龔嬋娟幾眼。

其實,龔嬋娟早就料到應雙馨是不會來的。並不是說雙馨一闊臉就變,而是兩人的確沒有共同語言了。應雙馨為人還真不錯,盡管都做到市旅遊局局長了,卻從沒在老同學麵前擺過架子;相反,龔嬋娟有什麼困難,她總是傾力幫忙,比如前年欣欣和向榮上高中的事,按學區劃分,他們該屬於最差的一所中學;可如果要進重點中學,那麼每人就得繳2萬元的“跨學區讚助費”,4萬元對龔嬋娟來說,無疑是天文數字,她也隻能聽天由命讓姐弟倆上那不景氣的學校了。還是欣欣機靈,她說媽,你找找雙馨阿姨吧。後來還真是應雙馨出麵托了人,沒花什麼錢就進了全市最好的中學。

龔嬋娟和應雙馨是在同一個雜院裏長大的,少小時差不多是形影不離的夥伴。文革中期,雙馨那參加過抗美援朝的母親莫名其妙地被打成反革命,在自己的值夜室裏喝來蘇兒自殺了。雙馨從此被打入另冊,受盡了欺侮和淩辱,可嬋娟從來都沒有瞧不起她。在嬋娟眼中,雙馨太漂亮了,尤其是那雙憂鬱的大眼睛,像神秘的潭水深不可測;稍長,雙馨讀書成績是全年級最好的,背毛主席語錄從來沒有被卡住過,又無師自通地能歌善舞。

長大了,龔嬋娟也出落成美人兒,隻是和應雙馨的味道不一樣罷了。應雙馨五官非常精致,皮膚是那種貴族的細白,身材窈窕得稍顯單薄,舉手投足高雅而冷峻;而龔嬋娟則唇紅齒白,目光灼灼,胸脯鼓得老高,衣服的第二個扣子從來沒有安分過,渾身散發著春草般蓬勃的氣息。

她們倆都沒能上成大學。龔嬋娟初中畢業就被父親拉去一塊兒賣螃蟹了,而應雙馨卻頂著重重壓力上完高中。那一年,母親的平反已了然在望,她也積極地參加了高考。北大錄取通知書是和母親的平反通知書同時到達的,大悲大喜的父親大喊一聲,整個身子卻慢慢地萎了下去。父親中風了,雙馨上不成大學,把自己美好的前途消磨在父親的病榻前。

也就在那一年的冬天,兩個好友一同進了大型機床廠,又一同分配在金工車間。這麼一對麗人,在平頭土臉的女工群中是怎樣的鶴立雞群啊!那一年,勞動局長奚美芳到大型機床廠來挑選兒媳,幾個車間一轉,專員夫人的目標就鎖定在她們兩位身上。“政審”這一關,雙馨被刷下來了,奚局長考慮到政治運動的反複性,三年五載的雙馨母親的問題可能又會被翻轉過來;再說她的兒子也不可能去伺候一個中風的病人,所以她便選擇了龔姓女孩為兒媳婦。

當時洪大海正單戀著龔嬋娟,因為靦腆,那層薄紙就來不及捅破。嬋娟又年少不經事,正在盡情地享受青春和美麗。猛丁地把個雷平推到她麵前來,就不知所措了。“大院子弟”,勞動局長的兒子,那畢竟是很有誘惑力的;可雷平的長相實在不敢恭維,又長又瘦的馬臉,又黃又黑的煙牙,身板子單薄得像顆綠豆芽;多少年後嬋娟也弄不明白,好人家怎麼會養出這麼個蔫兒子來!

最後為這樁婚姻拍板的是賣螃蟹的老龔。他說囡啊,萬般皆下品,唯有做官好;專員家看上你是我們老龔家的福分,到他們家吃香的喝辣的去吧。老龔老婆蠟黃著一張臉質疑說:你又沒碰過當官的半個腳趾頭兒,怎麼知道到他們家就不受苦?老龔說,你不是都怨我給你們吃死螃蟹?你知道活螃蟹誰吃——當官的!還不要自己掏錢,總有人買了給他們巴結地送了去!囡兒到了他們家,還不成了天天吃活螃蟹的少奶奶!

龔嬋娟在家裏是老大,下麵還有5個弟妹。母親這時候的肝病已經很重了,整天泡在藥罐罐裏,一家人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龔嬋娟不是嘴饞稀罕活螃蟹,她是真的替自己一大家子人犯愁。父親乘機說,你是個孝順囡兒,嫁到雷專員家,進出行署大院,誰不高看你三分?還有一個當勞動局長的婆婆,往後弟妹們的工作就有指望了。

憧憬著美好的將來,肩挑著全家的期望,龔嬋娟成了雷專員的兒媳婦。可是她僅僅在行署大院吃了一頓飯,並沒有在那兒住過一晚。專員有前妻生的一對兒女,還有和奚美芳結婚後生的一個小兒子,他們並不喜歡雷平,當然也不歡迎這個兒媳婦了。勞動局長拿出一對不知放了多少年的、已經有點褪色的繡花枕頭,鄭重其事地交給了她,說:陪著我兒子,好好地白頭偕老吧!

一晃就是20年。這20年來,龔嬋娟算是嚐夠了這個婚姻的酸甜苦辣。雷平品德不壞,他不像某些搞營銷的人一樣損公肥己,也沒有泡妞眠妓包二奶那些花花事兒,還從來不打罵老婆孩子;這在當今的男人中應該算是難能可貴了。可是他完全是個甩手掌櫃,對老婆漫不經心,對兒女不問痛癢,更別說提攜龔家的弟弟妹妹了。你讓他去大院一趟,簡直比登天還難,好不容易哄著罵著拖著他過去了,你讓他求求爹娘,他卻怕被割走舌頭一樣金口不開。那年秋天嬋娟母親肝癌晚期疼得死去活來,讓雷平去找幾支杜冷丁,他不知到哪裏喝得酒氣熏天兩手空空地回來,更沒能在嶽母床前陪上一晚半天的。20年來,家裏事無巨細都是龔嬋娟一手打理,比如下水道堵了要找個人疏通呀,比如向榮闖了禍老師叫家長去訓話呀,就連雷平自己胃疼要找個好醫生、出差時丟了票據不得報銷等等,都得龔嬋娟出麵想方設法;這和嬋娟嫁他的初衷大相徑庭,讓她覺得奚美芳是把一個包袱甩給了她。

今天,龔嬋娟是約雙馨兩口子來討主意的。昨天她從父親那兒拿了幾個大閘蟹,又咬咬牙買下兩瓶古越陳釀,準備好好招待一下老同學。下崗都好幾年了,她給罐頭廠洗瓶子,給蠟紙廠糊盒子,給算盤廠串珠子,東顛西跑累死累活的也掙不了幾個錢。雙馨見多識廣,人頭又熟,嬋娟想通過她找份像樣的事兒。人倒黴了喝涼水也塞牙,古越陳釀叫雷平給偷喝了,雙馨又來不了。

說著日子的艱難,龔嬋娟眼圈一紅,淚水就下來了,洪大海心裏很難受,他恨自己當初臉皮太薄,生生地把娶她的機會給錯過了。他真想摟著她,替她抹去淚水。可一想到雙方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了,心裏就有了障礙。他把眼睛落到窗外的小院子裏,那裏放著些雜物和幾盆半死不活的花草。這個院子雖然才八九平米,但到底是嬋娟家的。當初分房他們要的一樓,也就圖這個院子還可派些用場。

洪大海深深地吸了口氣,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對嬋娟說:魚有魚路,蟹有蟹路,我們機械工人就走機械的路吧。你這五級工,荒廢了也可惜,我給你出個主意,在這院子裏搭個棚,買一台二手車床,找些零活加工,好歹能維持一家人的嚼穀。龔嬋娟說:偌大個大型機床廠都沒工做了,我到哪兒找活兒去啊?洪大海說,大船掉頭難,你一台小車床,修修補補的活總歸是有的——王光昌辦了個起錨機廠,小產品還得找外加工呢。

3天後,一台半舊的老式車床搬進了剛剛搭成的簡易的工棚。雷平過來看看,耷拉著眼皮說:這不是自討苦吃嗎?廠裏那些精密機器都在睡大覺呢,你們還弄來這背時貨占地方!

龔嬋娟沒理他,顧自和洪大海在工棚裏調試車床。雷平這一點很好,不管嬋娟和什麼男人在忙乎什麼,他都不會小肚雞腸疑神疑鬼,他也懶得小肚雞腸疑神疑鬼。拉電線的時候出了點麻煩,因為裝變壓器、接三相電是要經過幾道審批手續的。嬋娟喊了幾次雷平,雷平的眼睛正盯著電視機裏的武打場麵,他擺了擺手說,這麻煩你自己找的,還是你自己想法子吧。嬋娟氣極了,當著洪大海的麵就嗔他:什麼都我自己我自己,要你這丈夫幹什麼?雷平涎著臉說,你能幹呀,能者多勞嘛!最後還是洪大海出麵請人撮了一頓,算是把事情弄妥了。

當車床隆隆轉起來的時候,當鐵屑打著卷兒飛揚出來的時候,當千分尺發出悅耳的嘀嘀的聲音時,龔嬋娟長長地籲了口氣,因為她終於找到了那種久遺了的、得心應手的感覺。

自從當了樂川市旅遊局長,應雙馨好像從來就沒有空閑過。一般是等她回到家裏,洪大海把一切都弄得熨熨帖帖了,雙馨便可以一門心思地做她的旅遊功課。有關旅遊的資料她看得很多,也發表過幾篇頗有見地的文章,在同行中也算是排得上號的人物。

可這兩天大海回家都很晚。聽到丈夫的腳步聲,雙馨的眼睛並沒有離開書本,卻問:都在忙什麼呢?大海老老實實地說:在幫嬋娟調試機床呢。雙馨又問:都弄好了?大海答,弄好了。雙馨又問,業務不成問題吧?大海答,不成問題。雙馨說,那就好。接著又說:剛才舒心打電話來了,他要去軍訓,明兒你給他寄點錢。

雙馨懶得管錢,她的工資卡和獎金、補貼什麼的一股腦兒全扔給丈夫。按目前的來看,大海的收入連雙馨的零頭都沒有,可大海要請工友們喝兩杯,或要給鄉下的窮親戚一點幫助什麼的,總是很有自主權,這一點讓他在人前大長了麵子。

舒心是他們的兒子,在北大,這個秋天剛上大一。舒心綜合了父母的優點,聰明、帥氣,更難能可貴的是自律能力很強,一點也不要父母操心。他讀書特別好,初中時還跳了一年。這樣的三口之家,洪大海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雙馨繼續看她的書。大海就退到外麵的那個衛生間洗潄。雙馨有潔癖,裏麵的那個衛生間留給她專用。洪大海把水龍頭開得嘩嘩地響,讓騷動的水流直擊他壓抑的身體。一個車鉗刨銑無所不精的八級技工,一個大廠大車間的主任,一個廠領導和職工心目中的頂梁柱子,一個身前身後不乏女工青眼的漢子,他應該是很自信很自負的啊。

可是他一回家就覺得壓抑。那壓抑是隨著雙馨的年年“進步”而遞增的。可20年前,雙馨是多麼的孤獨無助啊。

那年龔嬋娟結婚後,廠裏頭號刺兒頭王光昌便譏諷嬋娟是“高幹專用”。總結了好姑娘被人橫刀奪愛的教訓,王光昌們對應雙馨發起強烈的進攻。雙馨的機床邊,總賴著一幫年輕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些不著邊際的話;雙馨下夜班時,有的是爭先恐後保駕護航者,後生們還為這個美差明爭暗鬥。可雙馨並不想和誰走得太近,她的心氣高著呢,3千多人的大型機床廠,並沒有一個讓她看得上眼的,再說,她不甘心當工人一輩子,所以並不打算把自己早早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