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紀子彌終於站到了闊別四年的父親麵前。望著他頭上的縷縷銀絲,愧疚與自責竟令紀子彌想不出一句合適的開場白。他咕咚一下跪倒在地,淚水潸然而下。眼前這個氣宇軒昂的“不肖子”也讓紀家聲淚濕眼眶。這幾年來的江湖生涯不僅鍛煉了他的能力,更加磨煉了他的意誌。這個任性的男孩子已經成長為一個有擔當,有氣魄的男人。唯一沒變的是他清朗眸子中閃爍的整人之光。看他依然俊朗如昔的麵容上平添了幾抹風霜之色,紀家聲心中湧動著憐惜與自豪。
通過展眉兒的介紹,紀家聲了解到這幾年紀子彌在外的生活除了被他整的對象不同外,與在家時沒什麼兩樣。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感謝這小子逃婚出去害別人,還是該氣他的不辭而別。更可怕的是紀家聲發現經過四年的曆練,紀子彌變得更加的不好惹了。盡管他正跪在自己麵前,卻象一隻慵懶的黑豹,仿佛隨時都能擇人而噬。紀家聲不由打了個冷戰,開始懷疑自己幫助展眉兒的下場了。老實說,如果這孩子整人時不那麼“一視同仁”的話,他還真稱得上是紀家聲一輩子的驕傲。可惜呀!紀家聲無奈的搖搖頭。
此時紀夫人也已來到前廳。當紀家聲發現夫人大有嚎啕之勢時,連忙一把提起紀子彌,低聲警告道:“別惹她哭!”接著他迅速換上一張笑臉,扶著紀子彌的肩頭道
:“歡迎回家!”轉頭間,偷偷拭去眼中的淚花。
紀子彌會意的抹去淚痕,裝出一付天下太平的笑臉迎向母親。這遊戲他很小的時候就會陪父親玩了。那時他無論吃了多少苦都不能讓母親知道。這是父親最嚴格的規定。他也一直遵守的很好。
“娘,我回來了
!”他微笑著將淚眼盈盈的母親擁在懷裏。
紀夫人努力想看清紀子彌,但不住湧出的淚水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嗚咽道:“子彌,你終於回來了,我……”
“我知道,我知道您想我。我也想您,想爹。別哭了。”紀子彌溫柔的替母親擦去淚水
。“如果您不哭,我就留下來陪您住些日子。”
“真的?”紀夫人破涕為笑
,“如果你敢騙我,我就叫你爹教訓你。”她半真半假的威脅。
紀子彌故意露出害怕的表情
:“我又不想這麼大還被爹打。”
“知道怕就好。”
紀家聲在一旁接口道
:“沒用的,你兒子輕功比你丈夫好,我哪裏捉得到他。”
“太客氣了,老爹。誰不知道您老武功高強、老當益壯。我哪裏是您的對手
。”紀子彌深諳“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的道理。
“別拍馬屁了。”紀家聲樂嗬嗬的說。“知道你回來,你母親親自下廚為你煮了幾道小菜為你接風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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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裏,紀子彌被母親牢牢的鎖在了身邊。他極想抽身去展府一趟,竟然絲毫沒有機會。他母親與展眉兒的母親同是綠茵山莊的門人。山莊有個規矩,凡是門下的女弟子,若想踏出山莊,就必須有一項絕技可以勝過山莊中二十位長老。因此江湖中的綠茵門下的女弟子無不大大的有名。紀子彌的母親精通奇門遁甲,展眉兒的母親精通棋藝。雖說他母親手無縛雞之力,但紀子彌在陣勢中想逃過母親的視線也隻能是癡人說夢。每當他試圖離開就會立即觸動陣勢,然後他就會馬上看到母親泫然若泣的臉。
紀子彌得知展眉兒並未另嫁後,心情格外複雜,他很想見展眉兒一麵,求得她的諒解,可就是沒有機會。然而就在他苦於無法脫身的日子裏,他和展眉兒的婚事正緊鑼密鼓的進行著。展眉兒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網,隻等他自投羅網的那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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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中午,展眉兒正坐在後花園裏發呆。一陣刺耳的尖叫從右方傳來:“小姐――!”展眉兒被嚇得險些從房頂上摔下來。她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單看樹根那張欲噴火般的大嘴和滿臉誠惶誠恐的尾隨而來的鄭劍清就知道多半是兩人又起了爭執,樹根輸了不服氣,跑來評理的。
老實說,現在展眉兒實在沒心情管他們的閑事。已經快一個月沒見到紀子彌了,濃濃的思念塞滿了她的大腦,根本沒有絲毫空間去容納其他東西。真的不想理她!展眉兒一縮身子,貼伏在瓦麵上。
“小姐――!小――姐!小――姐――
!”似乎明白她的心思,樹根的聲音越來越大。這麼多年來的相處,早已明白她的為人。反正隻要叫下去總會有人受不了會把她找出來。
“你不出來我就一直喊
!”樹根的聲音中摻雜著明顯的威脅意味。
“好了,好了,我在這兒
!”展眉兒無可奈何的回答。早知道這丫頭不好打發,但打死她也不敢讓樹根繼續喊下去。萬一吵醒了母親的午睡麻煩就大了。
其實娘和紀伯母才是真有嚇死人的智慧,隻不過她們從不用於整人就是了。“真浪費!”展眉兒不免歎惜。從小到大她唯一不敢捉弄的人就是她娘。雖然麵對老爹的怒火是不太好玩,但更重要的是幾乎所有的惡作劇都逃不出娘的眼睛。不過對母親的聰穎她到也不嫉妒。反正在她整人時,娘從來沒有拆過她的台,哪怕被整的是爹也一樣。盡管對娘沒有嫉妒,不代表不嫉妒樹根。看她自回來後就整天與鄭劍清泡在一塊。不是逛街就是喝茶聽書,這叫無法與紀子彌相見的“怨女”如何不氣。
“我說根妹妹,你別老雞貓子鬼叫的。不是說過別叫我小姐麼。”展眉兒懶洋洋的開口。
“那好!親愛的眉兒姐姐,你能不能下來?我有事情想問你。”樹根強忍怒火擠出一臉假笑。
“你問就是了,不然你上來也行
。”展眉兒不很認真的建議。她可不是鄭劍清,要發飆大家一起來。
“上就上
!”樹根也顧不得自己沒有那份一躍而上的功力,奮力向上跳起。想當然耳,不但沒躍上屋頂,連屋簷都沒摸到。鄭劍清期期艾艾的站在一邊,想幫她一把。哪知樹根根本不領情,狠瞪他一眼道:“站一邊去,我不用你管!”說罷,牙一咬,心一狠,縱身抱住了廊上的柱子,像狗熊一樣,慢慢爬了上去。
展眉兒到沒想到她這麼頑強,心中也有幾分佩服。在樹根上來以後就問她:“根妹妹,到底什麼事把你氣成這樣子?是不是鄭劍清欺侮你?別生氣,你告訴我,我幫你整他。”
這話讓房下的鄭劍清聽了,不由發出一聲哀號。接著縱身躍上瓦麵道:“眉兒祖宗,你可別亂講話,我為了她連紀賢弟都出賣了又怎麼會欺侮她。隻要她肯嫁給我,我情願被她欺侮一輩子。“他的低姿態還真令人同情。然而樹根卻不為所動,撇嘴道:“這次不是因為他。”
“那是誰?”這回展眉兒可真的好奇了,要知道在這所宅子裏除了主子就數她最威風。她不欺侮別人已經很仁慈了,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來惹她。真的不要命了嗎?
“是你!還有紀大哥。”這時樹根才露出氣憤的表情。
“我和子彌?”
“沒錯!”樹根現在的模樣足可以去演<竇娥冤>,還保證不用化妝。“是不是你和紀大哥把我當藥費押給了他?”她指著鄭劍清道。
展眉兒聞言一楞,半響才記起來紀子彌曾對她提起過此事。但她並不想讓樹根知道,她希望樹根能在完全自願的情況下嫁給鄭劍清,而不被任何事控製和左右。展眉兒轉而望向鄭劍清。
鄭劍清有些痛苦的說:“對不起,我一時情急就……”
展眉兒看出眼前是一個愛的很真誠但又好辛苦的男人。她決定助他一臂之力。於是她唇邊露出了一絲媚笑,眼中充滿了狡黠的光芒。接著她一臉隨意的回答:“是啊!不過不止藥費,你可是個黃花大閨女,長得又挺不錯,怎麼能賣得那麼便宜。不隻藥費,還有那位名醫的出診費,鄭大哥的介紹費和中間回扣都算在內了。這下心理平衡了吧?”展眉兒不管鄭劍清訝然的眼光和樹根發青的臉色,隻管火上澆油。擺明了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
樹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並不是她有多討厭鄭劍清。相反這個有些孩子氣的男人還真的令她有些動心。但她一點也不喜歡由別人決定自己的命運。所以才會來找展眉兒算賬。沒想到展眉兒竟然毫不再乎的一口承認。讓她覺得自己在展眉兒心中似乎也不過是個丫頭罷了。可笑自己還認為展眉兒是她的好朋友,更是好姐妹。但都不過是個笑話。無論她付出多少的心血和感情都無法改變自己卑微的身份。想到這兒,樹根心中感到十分的悲痛和狂亂,她拚命的擺著頭試圖搖去眼中的淚水,一步步向後退去。
展眉兒見她如此傷心,不免一陣的心痛。這個比她還小的女孩在陪她度過的無數日子中,一直是學著保護者的角色。在她心情不好時,總是想盡辦法逗她開心,在她遇到危險時,她從不考慮自己的年齡和武功,隻管擋在她前麵。一麵像小母雞一樣護著她,一麵情不自禁的發著抖。這一點一滴展眉兒卻牢記在心。因此對她的感情早已不隻是朋友這麼簡單了。在展眉兒心中,樹根與爹娘一樣都是她的親人,都是甘苦與共,榮辱相關的。若不是為了她的將來,自己又怎麼她自己怎麼忍心用如此的態度對她說話在。她剛要解釋就發現了樹根的舉動。展眉兒驚叫道:“小心,別動!”可是已經晚了,樹根退到屋角,然後一腳踏空,摔了下去。
“劍清!”樹根大驚之下,叫起了救命。鄭劍清見勢不對,猛然竄出,一把抱住樹根的嬌軀,提氣輕身落在地上。僅管平安著地,鄭劍清也嚇出了一頭的冷汗。
“可見你還是蠻喜歡鄭大哥的。”展眉兒在一旁插嘴。她雖也撲下房頂,但一來功夫不如人,二來不想搶鄭劍清的表現機會,就沒伸手救人。“我還忘了告訴你,鄭大哥不僅花了藥費和出診費,還答應給你一生的愛和忠誠。我才把你交給他,不過前提是你本人同意。如果你真的討厭他,我就幫你趕他走。反正我也不介意養活個嫁不出去的妹妹
!”展眉兒一臉誠摯的問樹根:“用我幫你趕他走嗎?”
驚怒之後迎來的竟是難以致信的溫暖。大起大落的心境讓樹根狠狠的瞪了展眉兒一眼。“你玩不膩嗎?我就這麼好玩?”看她調皮的作了個鬼臉,樹根也笑了出來。此刻才算完全釋懷。從鄭劍清懷中起來,定定的望著他,仔細的考慮。她當然看的出鄭劍清眼中的緊張和渴望,連同那份真摯的感情。一刹那,樹根做出了決定。她擦幹臉上殘留的淚水,露出甜美的笑容對展眉兒道:“眉兒姐姐!你下回別叫我根妹妹了,那樣顯得我很笨拙。”
展眉兒會意的接口道:“那我叫你什麼呢?“
“淑痕!”樹根輕輕的偎入鄭劍清懷中,”鄭淑痕!她一字一頓的回答。
鄭劍清全身一震,他激動的一把抱住淑痕,叫道:“你答應了,你真的答應了!”隨後又有些不能相信,他怯怯的問:“淑痕,你答應嫁給我了對不對?”
淑痕抬頭望著他,良久。她終於肯定,這男人愛慘了她,最後,她眼含淚花,重重的點了點頭。
鄭劍清見她點頭的時候,就把她緊擁在懷中。他相信,淑痕才是他的珍寶,功名利祿都不也懷中實實在在的她來得珍貴。好一會兒,兩人才又清醒過來。向四周一看,展眉兒早不知跑到哪裏去了。鄭劍清有些感慨的說:“隻可惜我們不能與紀子彌他們一起舉行婚禮了。“
淑痕讚同的點點頭。不一會兒又道:“其實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和他們都能幸福。”
“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們和他們都是彼此相愛的。真愛等待來的結果都是美好的。”
“哈!你終於說你愛我了!”鄭劍清一陣的欣喜若狂。
淑痕並沒有否定,她微笑道:“沒錯,我愛你,像你愛我一樣。”
鄭劍清感動的輕擁住她道:“是啊!我愛你!我們像他們一樣彼此相愛。讓我們為他們祈求上蒼,把幸福賜與他們。當然也別忘了我們。”
“喂!祈求不可以貪心的。讓老天把幸福都給他們罷,因為我們已經夠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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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一個月了,紀子彌仍然沒有想出突圍的辦法。經過十餘天的觀察和探索,他也隻能不迷方向的走到客廳。無奈之下,他幹脆找來母親,把一切事情都告訴她,他哀求道:“娘,我已經愛上了一名女子,她不僅長得美若天仙,而且心地善良,冰雪聰明。您一定會喜歡她的。您就放我出去罷,我會去向眉兒妹妹說明真像並求她原諒的。”
紀夫人有些心痛的看著兒子。“兒是娘的心頭肉”這話一點錯也沒有。但兒子上次逃婚確實讓眉兒很沒麵子,還被別人笑話了好一陣子。現在她要報那一逃之仇,自己也不便幹預。她安慰的拍了拍紀子彌的頭說:“子彌呀,我相信你的話,我也相信那位姑娘是個好女孩。但此刻我無法放你。距離你們相約的日子不是還有一個月嗎?你耐心的等吧,你們會有好結果的。”
“為什麼不能現在放我走?”
“這也不是我能決定。這陣勢還要再擺兩晝夜方可撤陣,你難道不肯再陪娘兩天嗎?“紀夫人若無其事的胡說八道。並且擺出一付悲傷的表情。紀子彌一見隻得投降道:“娘,別難過!我沒怪您,我也願意多陪您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