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邁向極端的頌歌時代(1)(2 / 2)

它會給叢林中

行進的遊擊隊

點一支燒穿夜幕的火炬……

過程顯得不重要了,細節也不必考究,重要的是革命思想和激情的寄托。往往隻是從具體對象的特征出發,去作“重大主題”的聯想。這類詩篇,各種題材都有,昔日用來表現新生活新氣象的題目,如今悄悄地都被用來表現新精神、新概念。很快,“驚蟄”作為一個節氣而不再是節氣,而是體現時代精神的“精神”如高纓的《驚蟄》:“十萬裏江山,十萬裏錦屏,十萬裏高亢歌聲,漫漫四海來呼應!驚得牛鬼蛇神,膽裂心崩!”

“鋼”也不再是金屬,同樣變成了無所不在的“精神”:“鋼啊,鋼!一身豪氣一身光,巍然戰鬥在火熱的前線上。”

這種富有寓意的引申是無邊際的,開始的時候,人們為這種巨大的新奇形象而產生某種新鮮之感,例如,一個鍛打車間,高不過十尺,寬不過丈把,卻聯係上世界上的雷電與雲霞:“鍛的是旗幟,打的是天下。”又如有一首詩寫某個偏僻地方的列寧公園,“列寧公園有多大?”

“東起平壤、河內,西到柏林、華沙!”都顯露出一種共同的趨向:以小喻大,以實涵虛,以有限概括無限,那時人們都喜愛的語言和方式就是“浮想聯翩”。

人們習慣於把這叫做“發掘”,其實,是“裝填”而不是“發掘”。在這樣的風氣下,一時間出現了詠物詩的熱潮。這種詩工業題材的尤多,詩人們紛紛到自己的工廠、車間去尋找可以裝填進去理念的客觀物象。於是,對著一座常見的加熱爐,可以寫出一篇《加熱爐之歌》:“每當我打開爐門,火辣辣撲麵而來,一股熱氣,那飛舞著刀劍的搏鬥,在加熱爐裏此伏彼起,那彌漫著煙火的衝殺,在加熱爐中經久不息。”這種聯想,顯然是由加熱爐工作的性質和狀態引申出來的。最後,一般的都有一個“點題”的“升華”:

當今的地球啊,

正在進行這麼一番熱處理!

加熱爐大概是對各種部件進行熱處理的,由加熱爐工作的狀態恰好與當時宣揚的階級鬥爭觀念相會合,於是出現了“飛舞刀劍的搏鬥和彌漫著煙火的衝殺”的聯想。結語當然是一種革命精神的提高,整個地球都被放進了加熱爐進行“熱處理”,當然正好響應了“國際階級鬥爭”和“世界革命”的觀念。

各個工種都可以按照這種模式找到自己宣揚激情的機會。例如澆鑄工,就可以寫《澆鑄者》澆鑄過長江大橋的梁,人民大會堂的柱,淮河大壩的閘,寶成鐵路的軸,如此等等,至此引申為“多少鋼鐵,鞏固祖國基礎”。顯然這樣的聯想還不夠豪邁——即還不曾把高昂的和重大的思想裝進去,於是,它喊:“但是啊,咱心裏不滿足,抬頭望世界,火熊熊,火呼呼……毛澤東教育的人民,怎能夠,把天下的朋友丟腦後?”

“世界革命”的主題在這樣的轉折下出現了。詩人的聯想得到盡情的發揮,它緊緊扣題:“砸斷手銬腳鏈,還要多少大錘?劈開黑牢鐵門,還要多少鋼斧?撥散滿天陰霾,還要多少利劍?……”於是,最後又再“點題”,喊出了最強音:

啊,咱們澆鑄,

咱們澆鑄,

手握把柄永不丟,

閃光的思想永不鏽。

當時的所謂表現“激情”,其實這種激情多半是那些並不屬於詩人創造的現成觀念的裝飾。用巨大的形象或不加製約的聯想加以誇張,造成“氣勢”。這類詩讀得多了就會感到一種普遍的趨勢,就是它是在新的時代條件下圖解政治觀念的產物。所謂“六十的戰歌傳統”,其實就是國內和國際的階級鬥爭的新的號筒。而它的基本方式就是由某一具體的對象出發,去作已知目的的“發揮”、“引申”,以對觀念的解釋為目的。

當時許多動人的詩篇大多數以這種方式寫成。陸的《重返楊柳村》的基本構思就是如此。十三前土改,楊柳村中沒有楊柳,階級敵人的破壞也無法趕走我們。我們在村中“紮下來”,土改完成“臨行插下柳一排”。十二過去了,“柳成蔭,我又來”,“今日柳蔭中,當鬥爭台”,撫今追昔,懂得恨,也懂得愛。目的在於借楊柳村的形象來概括階級鬥爭的曆史,“念念不忘階級鬥爭”:隻要敵人還存在,永做村中一棵柳,風裏浪裏長成材。

許多人都這樣寫詩,都不約而同地用種種演化出來的聯想去詮釋階級鬥爭的觀念,張誌民寫過很有名的一首詩《擂台》,詩人來嶺南,認識了南方到處都有的榕樹,由榕樹的形象引起應當如何“描畫”的議題:碧玉山,翡翠塔,遮陽傘,藤蘿架都被詩人否定了:“它不像藤蘿不像傘,不像玉山不像塔”——

它是部

千的農村史,

一座擂台當街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