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我反駁,他又回過身來:“神舞今天也被你傷得不輕呢,你那一劍差點兒要了他的命。要是傷在別處,還有方法可醫治,一劍封喉,那便是神仙下凡,也無力回天了。今天的意外換人,希望公主不要介意,臣也是有所思量,在公主今後的人生裏,有太多的事情,是不會跟著定好的道路走的,公主要學會隨機應變,用最快的速度適應所處的位置。公主殿下今天的表現,讓臣感到很欣慰。”
一大串話說完,他又沒有任何表情地走了。
嘖嘖,他總是這樣,這種不輕不重該死的口氣,總讓人錯覺他是君,我是臣。
我拖著被子走到了窗戶邊,他的身影已經不見,十五的月亮特別圓,月光灑滿了大地。我有點兒想念,想念當時的月光。
當時的月光,和現在並沒有兩樣。隻是心裏一動,我便有了一個念頭,我默默地念動了口訣,手畫著那道符,那道我第一個學的但是沒什麼大用途也從未用過的符。
我看到月亮在慢慢變大,變大,然後靜靜地落在窗外院落裏的小茶樹上。
推開門的時候,“吱呀”一聲響,這並不能改變這是個寂靜的夜的事實,甚至遠遠地還能聽到神舞他們飲酒作樂的聲音,可是絲竹聲樂,也不可擾亂這月光,它就是純淨無瑕的,落在心尖的。
我慢慢地走近它,生怕驚擾了它的寧靜。卻也是一瞬間的事,在我離它隻有三尺遠的時候,我赫然發現,我已然站在了星塵樓上,而我的左邊,是木質的舊牌匾。
我警覺地一回頭,看見仙律站在了那架琴的旁邊,他微微欠身,拂袖拭去了琴上的塵埃,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末了,他端坐在琴邊,抬起頭看向我:“臣猜公主睡不著,所以沒走多遠,臣也覺得今夜的月光特別美,就自行做了主來和公主賞月了,不知公主可否允許,臣彈奏一曲。”
我無力地“嗯”了一聲。
他十指纖長,這都是用來錦上添花的,根本不算優點,我發現他簡直全能,我嚴重懷疑就算叫他穿上女裝去跳舞,他也絕對能壓倒神舞。
我對古曲沒什麼研究,但他的彈奏卻讓我想哭,仿佛每一個音節都像一個小子彈,擊中了我的心髒,卻又像水流一樣,拉得無限漫長。
盡管是不合時宜的古代,我還是想起了聶魯達的詩——
是什麼,
讓悲傷突然降臨,
而正當我悲傷,
你卻在遠方……
然後“啪嗒”,我的眼淚落在了木質的地板上。琴音戛然而止,仙律站起了身,眼神裏依然沒有感情,手卻在做著非常溫暖的動作,輕輕地攬過我的肩膀,靠上他胸膛,說:“公主理應堅強,但是今夜,臣準許你哭一次。”
然後我就徹底泣不成聲了,他的琴聲柔美而憂傷,我想起洛蓮夏還沒有來得及為我彈奏過一曲。洛蓮夏的琴音,是不是也這麼悲傷呢?而他,仙律,他因何而悲傷?這種悲傷,絕不是來自國仇與家恨。
3
舉行夢澤山武林大會的那一日,風和日麗,到處鶯歌燕舞,張燈結彩,嗯,好像這樣形容不太合適。好吧,如實一點兒的形容便是,到處人山人海,有彪形的漢子,英姿颯爽的姑娘,成群結隊的尼姑、和尚,還有頗具仙風道骨的道士們正在密謀,更有三五成群但是著裝默契的各種門派,總之,一片祥和之氣,這種祥和絕大多數在表麵,背過身去恨不得咬牙切齒要置對方於死地,好像這樣便會減少一個競爭對手。就比如吧,眼前剛晃過兩個人,一副相見恨晚的樣子抱拳問好:“你是某門派的某某啊,久仰久仰!”回過頭就跟自己門派的人說:“看那誰誰,也不過如此。”
我覺得他們都不過如此,不像我們,誰都不理。有人要迎過來套近乎探虛實,但都被幾副不苟言笑的門神臉擋了回去。仙律根本沒臉,黑紗蒙著麵。殷清正一路上都不苟言笑,似乎有什麼心事,我也懶得問,七天的奔波,我同樣很累。
你有本事坐七天七夜火車試試,我這還是坐的馬車。
七天的舟車勞頓,神舞已經一副腰酸背痛的樣子癱軟在樹下的軟椅上。這是夢澤山的主人安排的席位,夢澤山的廂房不夠住,一般武林大會中的小門派被安排在廂房之外的院落中,一棵大樹下安排一個門派,擋幾道屏風為牆,這是殷清正告訴我的。
還好我們沒帶太多人,我抬眼望了望頭頂上空的樹,不算大也不算小,剛好容納下我們八個人。除了被命名成為我左右使的神舞和殷清正外,還有四個人,號稱四大護法,名號有點兒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但是很好記,遠古四大神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