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揚你個鬼!”我抄起茶壺想砸他,但是被他一把抓住了。
“其實,長大,是一種懲罰。”他握住我的手腕,將茶壺放回桌上,沒來由地就來了這麼一句。
“忽然不知道從哪天起,你變得沉得住氣,你變得圓滑世故,你有了防人之心,你會為了眼前的困難作一些勉強的決定,你會違背你的初衷,你學會了妥協。”他幽幽地向遠處望了一眼,“你說,這是不是一種懲罰呢?因為在這個過程裏,你變得不快樂了。”
他真是位哲學家,但是那刻我聽了他的話,也沒有再說話。我不是無力反駁,而是好像確實是這樣。
我討厭這樣的自己,像一個心事重重、步步算計的野心家。
“但是,隻要我,我們這部分人,懂得你,那就夠了。”
他回過頭深情款款地看著我,於是我把那句我想了好久的“近墨者黑”咽回了肚子裏。
很久很久之後,我都記得這天,因為這是我第一次蛻變,並且清晰地看到自己,好或者壞。也是在很久很久之後,我才想到,該怎麼反駁神舞——生活,本來就是一半一半的,妥協並不是代表屈服,而是不想讓更多人失望,尤其是自己重視的人。
隻是我後來想到反駁的時候,我已經再見不到神舞君了。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當時的神舞,極富內涵地說完了那些話之後,就慢悠悠地起身,宣布要去睡覺了,還吩咐我,一定要好好睡覺,不能失眠。
他說:“雖然明天就能殺進金國,但是也不要太興奮喲。”
他不說還好,一說,我果真興奮了,一興奮,我就真的失眠了。
失眠的結果就是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這樣的進攻是算作為洛蓮夏討回公道,還是隻能算作一場僅為自己的討伐?
要是滅了那個在洛蓮夏壽宴上衝出來指手畫腳的奸臣,怎麼著也算報了一點點仇吧。
也不知道那個王妃傾是不是在宮中,不過看她上次參加武林大會,怎麼說也是跑江湖的人吧。
不能滅了她,真是不甘心。
但是想想,要是能很快地如秋風掃落葉般掃平金國,那麼,就能去到那座星塵樓了吧,那裏的月光,還是那樣嗎?
那把古琴,還能奏出九天仙樂嗎?
那幾行字,是否已經被風化變了模樣?
我趁著夜色,又悄悄起了身,避開了侍衛,我走的是屋頂,摸到了仙律的房間。但是一到那裏,我就傻眼了,他的房間裏居然燈火通明。於是我沒敢直接走進去,而是又飛上了屋頂,挪開了幾片瓦片。
可能是我夜行功底不夠吧,畢竟初次玩潛伏,屋裏的人很快就有所察覺,翩翩一笑道:“窈窕淑女,奈何做賊。”
我沒好氣地再次跳下房梁,推了門進去:“半夜三更跑到別人的房間,恐怕不好吧。”
那人繼續笑:“你不也是一樣嗎?半夜三更,一個君主,跑到自己臣子的房間,是不是更不好呢?”
我無話可說,隻好將怨念飆升到了五星級,一甩手坐到了書桌邊:“你來幹嗎?”
“如你一樣,緬懷一個故人。”他說。
“請你不要把仙律說得像死了一樣好嗎?”我用力拍了拍桌子,以表憤怒。
“可……”他收起了那張笑傲江湖的臉,沉重地歎了口氣,“他又何嚐不像死了一樣呢?”
“他怎麼了?他過得不好嗎?王妃傾虐待他嗎?”我連珠炮似的問,任何有關仙律的事情,我都很急切。
“他過得很好。”麵前的人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你要爭氣,複國之事,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我……”
“願明年今日,你已君臨天下。”他微笑著看著我,這次不再笑得邪氣,而是充滿了鼓勵。
呃……
我覺得我頓時像個小孩子一樣,正被一個叔叔或是爺爺級別的人看著。明明都是差不多年紀的人,頂多大我幾歲,幹嗎非得這麼深沉呢?於是我隻好岔開了話題:“你這句話,我已經聽兩個人說過了,不,也許是三個,仙律說沒說過我忘了,你們就這麼希望我當國王嗎?”
“噢,哪三個?”他來了興致。
“洛蓮夏、龍澤、仙律說沒說過我記不清楚了。”
“龍澤?”
“是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
“啊?”
“沒什麼,夜色已晚,還請公主早些去歇息。”他說著就開始擺手逐客。
要說這古代有什麼不好,那就是他們一個個,不管是誰,隻要是稍微有點兒水平的人,都愛玩深沉。
我歎了口氣,悻悻地回去睡覺了。
睡覺才是人生最美妙的事情,我閉上了眼睛,終於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