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姐姐的淚珠兒(2)(1 / 3)

她是我噩夢的發源地。她一次次對上天剝奪她幸福權利的哭訴都在恐嚇我。我害怕失去,尚未擁有便料想了無數種失去的可能。無論是悲慘的,還是滑稽的……這些直接導致我陷入反複的質疑。我隱隱約約覺得自己要改變,但沒有方向,毫無頭緒。

瀟瀟說我變了,所有人都說我變了。我拉直了頭發,穿上了校服,開始老老實實的坐在書桌前彌補拖欠的作業。做一個乖孩子,先塑造一個‘我很安全的假象’。可為什麼,我越來越不想講話,尤其是罵人的話。夏天到了,同學都花枝招展,而我還是一身校服。我自以為保持著獨特,期待我喜歡的人能多看我幾眼。然而他漸漸將我遺忘……

一度,我想變回原來的自己,但卻深感不可能了。因為我開始畫畫了。畫畫的確可以讓我暫時忘了自己。記得小時候,所有的課本都被我畫上了漫畫。沒參加過任何培訓班,畫得絲毫不比專業的遜色,這是我唯一可以炫耀的資本。洛雪說:“寫自己,忘了自己,然後恨自己,漸漸的,想起了一點自己,一點而已,不會沮喪,不會悲傷,如果還有機會忘了自己,我還是會義無反顧選擇瞬間失憶。”是不是選擇了一個自我,就必將失去另一個自我?那麼自我究竟在哪裏呢?難道我也像洛雪般陷入莫名的分裂了嗎?

“總是在以為自己快要蛻變的一刻,恍覺站在原點,所有的感情,悲傷,迷茫,日日重演,此刻沒有強烈的分裂感。隻有,扭曲而苦澀的蒼涼,總以為,自己誤入了一個圈套,早早的,喜怒哀樂都被別人嘲笑,我想,早晚被瘋掉,然後死掉,一了百了。”我開始接納洛雪的心情,然而我從未想過死。我還有無數的怨恨沒有發泄。想要掐死每一寸肌膚,找尋到莫名其妙的憎恨。這是我現在生活的寫照。突然的,我覺得自己的生活比洛雪還要可悲,我連表麵的光鮮都沒有。

他經過我身邊,再也認不出我來了,或者又是一種偽裝。那麼偽裝背後的意義是什麼?我越來越煩自己了,怎麼什麼都要問個為什麼,事實不就在眼前,何必給自己那麼多假設?我竟沒有勇氣叫住他多像一味服從的姐姐啊——我們還真是姐妹呢。如果說家人恨不起來,恨他,我是足夠的。一直都覺得自己問心無愧,遇到他,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卑,第一次覺得自己可憐,第一次,幹了壞事。

我說我親眼看見他偷同學的手機。所有人竟然都相信我。我知道,在他們眼裏,我討厭一個人的方式就是直接上臉,但我卻使了陰招。他被請了家長。壞事既然幹了,會有什麼結果,我就不是那麼在意了。我又開始討厭上學,不停的找借口窩在家裏畫畫。

下雨了,我會忍不住翻開洛雪的日記本。她扉頁上的四葉草標本早被我捏成粉碎。真不敢相信,一個連自己親生女兒都可以打掉的女人會相信四葉草的傳說。而且,她配嗎?今天,我流淚了,觸摸後的第一次流淚。我想起她說:“那莫名的負罪,恐懼和顧慮,如不溫不熱的水銀緩慢流進我幹燥的肌膚,將我悄然毒死。”似乎就是喝了毒藥的感覺。但我不允許自己後悔,否則曾經的膽怯和恐懼有什麼意義?我就是個惡人,十惡不赦的壞蛋,我遲早是社會的敗類,我就不稀罕當個洛雪那樣的好學生。想把我逼死,門都沒有。

雨聲越來越大,雨點愈來愈密,不遠處的音像店還放起舒緩的鋼琴曲。我情緒低落到極點,說什麼放佛不受自己控製。洛雪是莫名的負罪,而我——好吧,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感到罪惡極了,後悔極了,我寧願自己是和他單挑,被打成重傷送進醫院。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做了虧心事,鬼一定來敲門嗎?雖然沒這個邏輯,但我晚上確實做了噩夢。一連幾年都是如此,不是被追殺就是從高處墜下來……從來不曾想過,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竟不堪一擊。我好像,也沒真實到哪去呢。

我竟然看起了言情小說。專門挑一些悲劇,男女主人公越慘,我腸胃就越舒坦。冥冥中,我似乎想證明,洛雪隻是受了言情小說的毒害。她過的,是再正常不過的生活。她真的沒有什麼可遺憾的。至於自殺,我天真的假定成一時鬼迷心竅。又或者,隻是不小心在雪裏睡著了,隻是困了,想休息一下而已。爸媽看到我的畫一定會崩潰的。我所有的畫都是一個主題——雪。躺在雪中的,就是我的姐姐洛雪。

我發現,我無意在承認她的美。無論她做不做修飾,她和她的文字一樣出塵。我知道,我現在不恨她了。然而我還是不懂她,所以後麵被她貼住的一部分我至今都沒有打開看。直到有一天,我發現媽媽在我的房間哭泣。她竟然翻我的抽屜,動洛雪的東西。她呆了,沒想到我對她防備如此之深。她想拉我的手,我沒撒過嬌,更不習慣這樣的親昵。然而我還是坐在了她身邊。我無法不忐忑,我放佛看到下一個洛雪要成形了。

“成形了,快成形了,順著光,逆著光,從焦黃的梧桐葉,從升至高空的摩天輪,從循環往複的腳踏車具……真正在注視著你自己的是你那散落天涯的目光。我突然有種懂得的感覺。洛雪從二十歲開始吃素,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原因。我想,她覺得神在看著她,正如我現在覺得,她在看著我。她唯一放心不下的,竟然是我。

媽媽問我,洛雪結婚前有沒有牽掛的人。我好奇她是看到了什麼,我湊近看,是一段陌生而難懂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