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活越來越不好做。
這段時間進入冬季,這個冬季特別寒冷,差不多是百年一遇吧。墨城的死人特別多,幼小的、年老的、體弱的、多病的往往挨不到第二天的黎明,就咽了最後一口氣。還有車禍、礦難、自殺、毆鬥也死了不少。因而我們也就要格外忙碌。
我、可靈兒、靈獸,還有靈繩和靈鞭,就是我們的所有成員。現在我們已經幾天幾夜沒有休息,渾身疲憊,幾乎沒有了一絲力氣。但是我們現在還不能休息。現在有一個家夥正在跟我們玩貓捉老鼠的遊戲。我們被這家夥激怒了,不把這個家夥逮著,我們沒有好日子過,我們絕不能罷休。這家夥流竄在陽世和陰世之間,肆意妄為,搞得墨城烏煙瘴氣,已經傳到上司的耳朵裏。上司昨天派了下屬來追問這件事,我是好說歹說,賠了最真誠又最虛偽的笑臉,以致下屬走後,我的笑僵在臉上,半天下不來。我是個膽小怕事又不入流的小神,沒有什麼遠大的目標,甚至對晉升也不太感興趣,隻想平平安安的過日子。現在看來,這個願望已是很奢侈,墨城的死鬼們越來越多的不按時到指定地點報到,屢屢在陽世間製造麻煩。我和可靈兒,還有靈獸就要不得不馬不停蹄的去抓捕他們,碰上個刁鑽古怪的,就要費盡心機跟它周旋,直到精疲力竭的最後一刻,才能把它逮住。
先介紹一下我們幹的活。我們的活有點類似於人間的警察。墨城屬於我們的管轄範圍。按照規定,墨城人死後的靈魂要在三個時辰內到五鬆山報到,那裏是一處靈魂的集中地和中轉站,類似於兵站吧。乍看很像五星級的賓館,有很多工作人員為住進來的靈魂服務,不同的是,進來了就不能再出去,要老老實實在這裏待上一段時間,等著來人把它們送到不同的地方去。墨城以東五鬆山頂上有一盞長明燈,光芒四射的,不管白天夜晚,刮風下雨,所有飛離肉體的靈魂都會很輕易的看得到。一般來說,它們會像飛蛾撲火一樣急急地奔了去,然後便被控製在五星級賓館裏,免得他們在陽世間到處亂逛,攪擾了墨城的社會秩序。
現在,靈獸無精打采地走在前邊,不斷用靈敏的鼻子嗅探那家夥的味道。靈獸其實就是一隻花狐狸的靈魂,被我選中,招入門下充當獵犬的角色,它靈巧凶狠,對那些獵物總是毫不留情。最近一段時間,卻屢屢出現失誤。比如明明是嗅到人的靈魂的味道,再仔細辨別的時候,卻又類似動物了,就在猶豫的時候,那獵物又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然後又要重新開始追蹤。再比如有些亡靈不知從哪裏弄來母狐狸的騷味,靈獸生前是一隻公狐狸,卻從來沒有跟母狐狸交配過,這種雌狐的味道,總能讓它心煩意亂,這就明顯降低了它嗅覺的靈敏度和準確性,有時甚至使它喪失嗅覺,隻好絕望的在原地打轉轉。
可靈兒緊緊跟著靈獸,他瘦長的身材,左肩上背著靈繩,眼睛不斷機警的搜尋四周,看不見靈獸的時候,他就“嘔嘔”的喚,靈獸很快又出現在他的視線裏。可靈兒是我六十年前收的徒弟,他的前生是省內的知名文人。一生剛直不阿,一生落魄潦倒,六十多歲死在墨城的三間老宅裏。我們這個行當曆來就是以師徒關係承繼的。我的祖師爺在墨城執掌了一千年,然後是我的師傅,又執掌了一千年,三百年前,師傅把靈鞭、靈繩交到我的手上,升職去了,墨城獵靈的活自然就成了我的工作。我幹滿一千年,才會像師傅一樣升職走掉。當然期間不能出現大的紕漏,否則一千年後是不能升職的,嚴重的話,還要受到處罰。因此麵對當前這種狀況,我內心十分的焦慮。
我手執長鞭走在可靈兒的後邊。我們走在墨城的街道上。街上車來人往,汽車喇叭聲,邁克傑克遜的搖滾樂,兜售商品的廣告聲,人們匆匆走過的踢踏聲,咳嗽聲,吐痰聲,嘈雜躁動。
街燈迷離,人世的嘈雜搞得我們頭昏腦脹、惡心、疲憊,我們實在是有些受不了,但是為了追捕那家夥,不得不忍耐著。天剛擦黑就敢跑到墨城熱鬧的大街上來,說明這家夥的確是膽大妄為之徒。
這家夥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他從那堆胖肉裏出來,在快到五鬆山的時候,突然拐了個彎,一頭紮進墨城東邊的深山老林裏。我們在深山老林裏追蹤了它三天三夜,也沒能把它逮住。有兩次眼看就要把它抓到手了,最後還是功虧一簣。第一次,我們把他困在一個叫閻王鼻子的巨岩底下,它已經是無路可逃,我們已是勝利在望。我甩出靈鞭,閃電一樣向它過去,隻要挨上靈鞭,它就會昏過去,然後靈獸把它叼過來,可靈兒再用靈繩把它捆綁起來,我們這趟活就萬事大吉了,不曾想還是出了變故。變故出在靈鞭身上,本來鞭梢就要落在這家夥身上了,卻突然戛然而止,我的手被迫停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