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裏再到窗戶玻璃,然後更遠,更遠的更遠——
一座容納著他的架在城市之上、城市之內、亞曆山大港之中的
玻璃橋,此刻正以他自己的意誌,連接夜晚與白晝。
他的眼鏡
在他的目光和物體之間總豎著
無法穿透的,小心的,抽象的,
細察的,折衷的玻璃——一個非個人化的玻璃要塞,
既是障礙又是瞭望塔——兩個充水的城壕
圍繞著他的秘密,他赤裸的凝視,或者更像
持久的兩個平衡的——多麼奇怪——不是垂直
而是水平的盤子。因此,最終,一個水平的平衡能夠
抓住的,不同於虛無,不同於
虛無的知識,而是赤裸的、水晶般的、閃光的東西,
猶如一個被擦亮的表麵,他內在和外在的
一隊幻象反射在一個平衡的統一體中
如此具體,如此不易腐敗,它駁斥總體的虛無。
複 活
多年來沒有人照管過花園。而
今年——五月,六月——它自己突然再次開出了花,
花朵全都燃燒著竄上籬笆——一千朵玫瑰,
一千朵康乃馨,一千朵天竺葵,一千朵香豌豆花——
色彩,彩色的粉翼——因此,那個女人再次出現
帶著舊的澆水壺去照料它們——再一次美麗,
寧靜,帶著含糊的善意。而花園
把她肩膀以下全遮掩了,擁抱她,贏得了整個的她,
用它的手臂捧起她。然後,我們看到,在正午的沉落中,
花園和帶著澆水壺的女人被接納
進入了天堂——
而當我們高高地抬起頭,從澆水壺裏灑落的水滴溫柔地
落在我們的腮幫、我們的下頦、我們的嘴唇上。
1969.6.3,薩莫斯
結賬之後
他沒有什麼要說。他喂養沉默,在空空的煙盒上
寫下他想要訂購的,並把它留在桌子上
給另一個房間裏的五個聾啞人。他倚靠
在浴室角落裏豎立的木腿上,然後走向隔壁的空地,
進入狗舍,換掉那兒的水——但他沒有拍拍
那條狗。在傍晚,
他比往常更早地返回。交通警察正離開街道
帶著一種對他們白色的飄帶和白色的手套
從未知曉過的潮濕感。在他的憐憫中正準備著
怎樣可能的懲罰,怎樣的報複呢?當月亮出來,
那條城市廣場中的小凳閃耀著潮濕的光,徹底地
孤獨,
仿佛上帝將坐在那裏並脫下他的鞋。
1972.10.20,雅典
無法接受的
他站在擺放著雕刻品的工作台邊。他堅持著,
用一把錘子削著一大塊冰。
冰片飛濺,融化。寒冷
麻木了他的手指,他的身體。他堅持著。
一個雕像,他說,有溫暖的——有不溫暖的,
有想要溫暖的,他說。冰塊在融化。雕像在熔化。
水從雕像上淌下來。它汩汩地流進
牆壁中的管子,流到地板下,
流到廚房裏黑白的瓷磚下,流到戶外
花園裏陶製的下水道,流到
布滿眾多根須的吞吸著水分的土壤裏。那個生病的女人
在內屋裏叫喚。他
連忙在一條毛巾上擦幹手,
並點亮燈。那火柴顫抖著。
“就好了,”他說,“我馬上就拿來。”
燈光在那張巨大的床鋪、
碎布和脫了毛的毯子上閃爍。
他們倆都知道,水深深地流進了下水道。
夜晚的插曲
他打一口釘子釘在牆上。他沒有什麼東西
要掛上去。他坐在一把舊椅子上
朝著它,凝視著。他沒有想起或回憶起
任何的事情。他站起來
用他的手帕蓋住釘子。突然
他看見他的手變成了藍色,是
站在窗邊的月亮染上去的。殺人犯
已經躺倒在他的床鋪上。他的腳
赤裸、強壯,有著完美的趾甲,小腳趾上
粘著一粒玉米,伸在毯子的外麵,
而頭發色欲地卷曲著。這就是
雕像為何總是睡著、雙眼睜開,無論什麼樣的
夢,無論什麼樣的文字,你都無須擔心了;
此刻你有著你需要的可以信賴的證據,
那最精確而又零散的證據;因為你知道
雕像從來不會背叛,而僅僅是顯露。
1971.3.30,雅典
目擊者
我看見他們——他說——格子窗後麵的兩個竊賊
把門朝兩個相反的方向推開了——。我壓根兒沒喊;
有一輪月亮,我能清楚地看見他們的萬能鑰匙,
甚至能看見牆上的石膏飾物。我等待
隔壁房間裏的其他人先喊。可沒有人喊。
我離開窗口,坐在椅子上,把頭
靠在大理石餐桌上,並相信
我睡著了,旁邊是那個可憐的沒有通過考試的孩子
被墨水弄髒了的手臂。在我的睡夢裏
我感到有一種源於月亮的頭痛。拂曉時分
他們敲響了我的門。正是這兩個竊賊
手裏握著兩束漂亮的花枝。我走進廚房
把花朵插進水裏。當我每隻手拿著
一個花瓶返回時,他們已經走了。
1972.10.13,雅典
退 化
內在的深處已沒有樹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