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加以說明,這首詩仿佛隻是一個將軍在沙盤上的地圖前的一次沉思,而不會聯想到他所指的“紅色”與“黑色”真正的意思——兩大主義陣營。實際上,裏索斯有一些詩確實隱喻著政治,但從表麵上又令人看不出來。
但如果把裏索斯僅僅看作是一位“政治詩人”,那是對裏索斯完全的誤讀。他隻是將政治作為一種寫作的視角或背景,比如他寫人們受到政治迫害時,他並不著眼於描寫政治的本身,而是描寫政治作用於人之後,在人的生理與心理上所產生的反應——恐懼、壓抑和癲狂。雖然政治有時確實是裏索斯創作的一個背景,但更多的時候,裏索斯又超乎於政治之上,他的思考是對生活本身、人類本身和人性本身的思考。
二、裏索斯與希臘神話
希臘的那片沃土確實太豐厚了。挖地三尺,你不是遇到古代的英雄,便是遇到遠古的神,或者雕像的碎片、花瓶、美人的骸骨,這些豐厚的資源總是源源不竭地流向裏索斯的筆端。裏索斯也像希臘這片土地上產生的其他藝術家一樣,總是可以毫不費力地自由穿行於古代與現代,不同時空、不同素材、不同風格的東西可以水乳交融地並置,而他們又總是能恰當地找到把這些不同元素連通起來的裝置和靈感。裏索斯就“連通”一詞,還寫過一首短小而優美的詩哩:
在房子的下麵有遠古的墳墓。
在墳墓的下麵有更多的房子。
一架巨大的石梯穿過
房子與墳墓。死者爬上來,
活人走下去。他們的道路撞在了一起;
他們彼此間沒有打招呼——或許他們彼此不相識,
或許他們都假裝不相識。山崗上
飄著一股無形的橘子樹的氣味。孩子們
滾下了圓筒形的鐵環。兩個女人
在泉水邊交談。她們的聲音
連同泉水一起流進了水罐。當黃昏來臨
她們從兩排柏木間返回,
摟著水罐像摟著一個私生的孩子。
頭頂上的星星眨閃著,假裝沒看見。
裏索斯寥寥幾行,就把地下的墳墓、地上的人以及天上的星星連通起來了,就像是魔術,但又肯定不是魔術,因為那些事物本就位於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裏索斯在詩中提及的曆史人物,無不脫胎於古希臘神話中的神話人物。但這些神話人物的故事,已經過無數次的演繹,如何重構,就顯得極為重要。張曙光先生在《珀涅羅珀的花毯或敘述詭計》中提道:“我們知道,神話有兩個顯著的特點,一是神話從來都不以第一人稱進行敘述,二是神話從來都避免描寫人物更深層的心理活動。”張曙光先生隨後提到,阿特伍德的《珀涅羅珀記》正是從上述兩個角度顛覆了古典神話。裏索斯處理希臘神話時,與阿特伍德采用的方式如出一轍,即以第一人稱的方式進行敘述,而且幾乎是通篇采用內心獨白式的方式。裏索斯集中處理希臘神話的作品,有組詩《重複》以及大量的長詩作品,在裏索斯十多部長詩中,隻有四首作品與神話無關,其他都是以某個神話人物的故事為主線而創作的。至於在作品中偶爾插入神話人物的作品,則多得不勝枚舉。
三、裏索斯與日常敘事
二十世紀真正稱得上是描寫日常生活的詩歌大師,可能隻有費爾南多·佩索阿和裏索斯,至多再加上一個菲利普·拉金。拉金描寫日常生活時,主要是仰仗於對現代文明的嘲諷,因此,拉金詩歌中的“日常生活”是否定性的。同樣,佩索阿由於他根深蒂固的悲觀主義,他詩歌中所折射的“日常生活”常常隻是通向虛無的一個入口。而裏索斯所描寫的“日常生活”的詩歌中,除了那些影射政治壓迫的詩歌外,其中還有許多描寫日常生活的詩歌是積極、親切而美好的。比如下麵的這首《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