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法官拿著書寫有判決的羊皮紙卷軸走出來,梅妮仍沒有看見格蘭莉斯,這令她心中一驚,難道連好友這最後一麵也無法見到了嗎?
她聽著法官平直毫無感**彩的聲音宣讀著判決書,直到最後關鍵的幾個字。她的心在狂跳,忍不住閉上了眼。結果也許很明白了,格蘭莉斯會死的,她知道。
然而從法官口中出現的字眼卻不是意料中的“死刑”,而是——“封印”。
審判庭一片嘩然。
梅妮尚不知“封印”和“死刑”的區別,正在**,而葛瑞雅尖細的嗓音已經在叫道:“他不該這麼判!”一邊的奧修拉爾不斷地小聲勸著。
羅德裏安的手指**頭發,輕輕揪了一把藍色的發絲,喃喃地說道:“怎麼會這樣……”
“封印到底是什麼?”梅妮不知是在向誰發問,“他們沒判她死刑,這不是……”
“那比殺了她還殘酷!”葛瑞雅聞言截口道。
梅妮愣住了。
羅德裏安緩緩地說,“還記得我說過封印之塔嗎?他們會把格蘭莉斯帶去那裏,然後……她會永遠沉睡在那裏,不會再醒來……”
“就那麼簡單嗎?”葛瑞雅冷笑了一聲,表情滿是憤怒,“她的肉體沒有毀滅於是靈魂就無法自由,但時間會過去,她的肉體會一點一點衰敗,一點一點腐爛,帶著未死的靈魂忍受死亡的痛苦!他們用那個封印就是要用格蘭莉斯的身體困住約格霍夫,而他們壓根沒想過她會有多慘!幾個月,幾年,還是幾百年……”
“別說了!”梅妮尖叫道,用雙手捂住耳朵,連連叫著,“別說了——別說了……”她仿佛哀求似地呢喃道。
幾個人都沉默了,米謝爾摟著梅妮的肩,想給她一點安慰。
一切都結束了。
人們開始退走,大廳又開始變得空曠。
依稀聽見查爾頓夫人肝腸寸斷的哭聲,她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放聲慟哭起來。幾位女眷在旁邊扶著她,生怕發生什麼以外。而其他親屬則在安慰同樣傷心欲絕的父親。他們都穿著肅穆的顏色,令人覺得心情沉重。也許他們也知道,這就是格蘭莉斯的葬禮。
梅妮他們由來時的走廊向大門走去,就在樓梯口,她猛地聽到了一聲淒厲的呼喊:“媽媽——”那聲音如此尖利而又如此悲涼。
梅妮觸電似地站住了,她的目光落到了那個聲音的主人身上,正是格蘭莉斯。
但她並沒有看見她。
人流在大門口彙成兩股,亂成一團。女孩似乎是在被帶走的路上看見了從庭上出來的父母,接著便不顧一切地想去母親身邊;而被這聲呼喊吸引來的母親則發瘋一樣叫著女兒的名字,試圖拉住她。
她們彼此伸出手,想抓住對方,仿佛這樣她們便能不再分離。那距離看似很近,但卻好象又有無窮遠,每次都隻差一點,她們的指尖始終無法觸到對方的手指,隻能任憑兩股反向的拉力讓這距離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格蘭莉斯栗色的長發早已散亂成一團,有的被淚水沾在臉上,東一縷西一簇。也許是認為死人就不需要保暖了,在寒冷的十二月,她的身上居然隻披了一件單薄的白衫,皮膚上一塊塊的青紫色令人心痛。
梅妮的視線被淚水模糊了,她不忍心再看下去,但又舍不得離開,她知道,這將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她。她三步並兩步衝下台階,向大門口奔去,飛揚的淚水灑了一路。
負責押解犯人的衛隊和法院的警衛奮力阻擋著這瘋狂的兩個人。其實無須花太大的力氣,他們便將格蘭莉斯拖走了,倒是要將女孩哀痛的親人們阻攔住有點困難。
當梅妮飛奔到門口時,正看見這一幕:幾個人扭住格蘭莉斯手臂,另一個狠狠扯了一下她的頭發,將她塞進一兩窗上安了鐵柵欄的馬車裏。馬車飛馳而去。隻留下那可憐的母親頹然跌坐在冰冷的石階上哭泣、哭泣……
十二月的風刮在淚跡未幹的臉上,令人一陣陣生疼,雖然此刻已身處溫暖的房間,但那種痛楚似乎仍未痊愈似地在梅妮心裏發作著。一整個下午,她都是如此枯坐著。
門外傳來克林斯卡繆爾家十歲小女兒艾洛妮唧唧喳喳的嬉鬧聲,畢竟隻有孩子才是整天無憂無慮的。
傍晚時,羅德裏安來到梅妮房中,躊躇了半天但還是告訴了她,那個判決在下午已經被執行了。梅妮聽了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白天那一幕幕心碎不斷地撕扯著她的神經,令她無法安寧。她就此與格蘭莉斯生死永隔了,回想起過去相處的每一天,她都覺得有種令她幾乎要昏厥的難過。
而過去她從沒經曆過這種感受。
她似乎頭一次開始打量這間住了好幾天的屋子,然而卻覺得那麼陌生。在這個地方,她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即使過去在學院,她對周圍完全不了解,也從沒感覺到有什麼孤獨,因為有格蘭莉斯在身邊,有什麼開心或者不開心都能對她傾訴,而她本來就是個不安靜的人,不會讓她覺得寂寞。
但那個人現在離開了……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雖然已經知道結局,也曾想像過會是什麼樣子,但當梅妮發現她真的已經麵對著這一切了時,她才明白這種孤獨和痛苦她根本就無力承受。她要如何去麵對那空了一半的課桌,如何麵對空了一半的寢室,如何麵對空了一半的心呢?
在晚飯後,梅妮來到了羅德裏安的房間。
“我要去一次封印之塔,就現在。”她直接地如此說道。
羅德裏安用詢問的目光地看著她,不知道她究竟為什麼提出這個想法。
“別誤會……”梅妮說,語調平靜的沒有一點感情的成分,“我隻是想向她告別。馬上我就要回去了,不是嗎?”
“可是,白天去不好嗎?現在天已經黑了。”羅德裏安似乎想勸她放棄這個想法。
“不,我明天天亮就走。沒有時間了。”她回答,還是那麼平靜,那麼斬釘截鐵。
“那麼急嗎?為什麼不多留幾天呢?這樣也好有時間安排一下。”羅德裏安依然這麼說。
梅妮深深吸了口氣,“因為……”她調整了一下呼吸,說下去,“因為我不想再呆在這個傷心的地方了。一分鍾也不。”
羅德裏安低了一下頭,歎了口氣:“好吧……不過,也許不能用家裏的馬車,因為爸爸剛好出去了,帶走了六匹馬。而且在首都又是不能用瞬間移動的。”(如果能的話,那些重要的場所就能被人任意出入了,會造成混亂,所以,在整個首都都有消除瞬間移動咒語的魔法陣存在)
“沒關係……還有別的辦法到那裏嗎?”梅妮問。
“可以。不過如果這樣的話,我們就得快出發了。否則回來就是半夜了。還有,去多穿件衣服吧,外麵很冷……”羅德裏安說著抓起自己的鬥篷,打開了房門。
梅妮點點頭,顯出一絲感激的微笑,跟出了門去。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在街道上,美麗的燈光閃爍在商店的窗戶裏,朦朧的霧氣將光暈成一團團的橘黃色,顯得神秘而溫馨。
然而站在房子外麵,凜冽的寒風還是讓人覺得不舒服。行人們匆匆地來往,誰也不會喜歡在這樣一個起風的夜還呆在大街上。
因為家裏的馬車是父親正在使用,所以兩個人隻得搭城裏的公共馬車。此刻正值上流社會人士們的夜生活開始的時候,一時半會兒,路上空餘的馬車居然很難找,兩個人由洛伊爾莊園步行到議會廣場,希望在那裏可以找到一輛,隻可惜偌大的廣場上除了一兩架私人馬車正等著主人之外,居然沒有一輛他們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