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喋血紅山(3 / 3)

正麵戰場,鬼子六輛坦克全部上岸,橫衝直撞,數千名鬼子全過壩橋,投入戰鬥。張溪漢、謝寶軒,秦誌雄身先士卒,戰士們個個置生死於度外,高喊著:“拚死殺倭寇,喋血保赤峰。”一場萬人肉博戰,刀光劍影,喊殺震天。

負責防守西門的三師長劉月亭,聞喊殺聲叫道:“弟兄們,東南兩城防已被突破,我們在此空守何用,速隨我去救援!”團長呂士清一聲命令,千人衝向正麵戰場。劉月亭見五個鬼子正圍著參謀長拚殺,險象環生,他立刻加入戰團,二人合力立斃五鬼。張溪漢叫道:“快向秦誌雄和謝師長靠攏,我有話說。”二人過去正見秦誌雄同謝寶軒,被四個鬼子圍著刺殺,張劉二人立斃二鬼,另兩個剛要逃跑,被秦誌雄和老謝砍掉腦袋。張溪漢叫道:“指揮部遭襲,估計鬼子是打隧道入城,形勢於我不利,馬上命令士兵撤退,劉師長六道街,謝師長四道街,我與秦誌雄五道街,同敵人進行巷戰,盡量殺傷敵有生力量,為軍座和民眾撤離贏得充裕時間。”

我退敵進,鬼子已全部衝過壩橋,田中立即指揮兵分三路追擊守軍。進入巷戰,坦克的優勢難以發揮,田中便命令坦克分兩路環城摧毀守軍明碉暗堡。守軍三路人馬,除劉月亭部彈藥充足之外,其它兩路彈藥將盡,隻能靠大刀同敵搏鬥,守軍士兵地形熟悉,靠殘垣斷壁,神出鬼沒,與敵周旋,短兵相接,拚殺慘烈,雙方傷亡頗多。

張參謀長帶領一師秦誌雄部,且戰且退,至五道街東口,便見屍橫遍地,立即叫人查看,屬下報告:“這裏發生過激戰,是牛師長帶領一團遭遇強敵。”張溪漢預感不測,突然一士兵哭叫:“牛師長,牛師長殉國!”張溪漢跑過過,隻見牛師長身中數彈,臨死還狠狠掐住一鬼子的脖子。張溪漢撕心烈肺泣道:“牛師長追隨軍座多年,忠心耿耿,今為救軍座以身殉國,義薄雲天。我們定為其報仇雪恨!”“為師長報仇!”士兵們高呼著進入陣地,阻擊敵人。秦誌雄不忍師長暴屍街頭,將屍體移入一民居斷壁,用土石掩埋。

正當雙方交火之際,忽見街西跑過一夥兵來,足有三四百之多。天尚未亮,看不清來者是敵是友,張溪漢立即下令停止射擊。隻見來兵距此百米停下,各找掩體,向這邊猛烈射擊。“難道是牛師長部下,送走軍座返回救援?”秦誌雄道。張溪漢靜聽片刻道:“不是,對方火力密集,牛師長部下彈藥將盡,定是鬼子潛入城中之敵,”秦誌雄道:“我們怎麼辦?”張溪漢道:“讓我士兵停止射擊,借民居隱蔽,迂回至來敵背後,擇機再戰。讓鬼子自相殘殺,我們坐收漁人之利。”

率領中路追擊的田中久一,滿以為撤退的殘敵一擊即潰,沒想到遇到猛烈地阻擊,他怒火中燒,命令士兵滾動推進,務必全殲阻擊之敵。安部圍殲了牛師長的隊伍,又乘勝追擊,妄想活捉守軍最高統帥,可是孫軍長在侍衛連的保護下已無蹤影,安部怕黑夜孤軍深入遭襲,於是返回正麵戰場,合擊守軍。也是沒想到半路遇上了守軍的頑強攻擊。他命令士兵憑借有利地勢,也步步推進務要全殲守軍。戰鬥進入了白熱化程度。

雙方陣地越推越近,死傷也越來越多。此時天已大亮,田中立刻命令發起衝鋒,近千名鬼子哇哇亂叫衝了上去。安部聽到喊殺聲,這才發現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於是叫道:“別打了,是自己人,我是安部!”田中聞聲立即下令停止進攻。田中走上前,狠狠打了安部兩個嘴巴,罵道:“八嘎,讓你潛入城內,攻擊守軍,你卻打起了自己人,蠢豬。”安部辯解道:“我部潛入城裏,搗毀了敵指揮部,殲敵一團。正要擊敵之後,誰能想到卻是自己人。”小泉圓場道:“都是天黑的過失,如今天已大亮,不會再發生失誤。”計點人數,自傷三四百人,田中安部後悔不已。

突然,十幾枚手榴彈在敵群中爆炸,毫無防備的鬼子又死傷近百人,田中被炸起的土石砸傷了腿,安部被彈片劃破了臉,並一點要了命,小泉立即叫屬下將二人拖到安全處,指揮士兵就地找掩體還擊。鬼子毫無目標地打了一陣槍,卻不見對方蹤影。就這樣東放一陣槍,西扔兩顆手榴彈,守軍與鬼子展開了捉迷藏式的巷戰。不僅張參謀長所部如此,劉謝兩路人馬,也是打打停停,和鬼子開展了麻雀戰。

安部包紮好了傷口,對田中道:“敵暗我明,如此打下去與我不利,應重新調整布署再戰,田中覺得有理,立即通知各部退到街頭。

敵人退卻,張參謀長立即派人去城北察看市民及傷員轉移情況。

前日下午,李文升、孟空辛奉命搭建浮橋,支前民夫立即挨門逐戶拆卸門板窗扇,木行工匠將鋪中木材搬來,鐵行工匠趕打連接鐵釘,很快河壩上木材堆積如山。雖然兩三日無雨,可迎金河畢竟五川彙集,河寬五六十米,水深丈餘。會遊泳的五六個民夫,攜帶繩索鉛絲,一頭係於岸邊樹上,泅水過河,至對岸又係於樹上。來回兩遭,便形成了四線索橋。然後由鐵木工匠鋪板連釘,將板材固定於索橋之上,天黑時分,一條木製浮橋建成。

李文升讓孫軍長和傷員先過,孫軍長道:“豈有此理!民為兵之父母,棄父母子先逃生,此為不孝;軍人守土有責,而棄城逃跑,此類不忠;哈達父老犒軍傾其所有,支前民夫冒槍林彈雨,與大軍浴血奮戰,我如先退,此為不義。不忠不孝不義之事,非我孫某所為。百姓先過。我士兵及傷員負責阻擊前來追擊之敵!”市民深為孫軍長鏗鏘之言感動,李文升不再多言,與縣府官員,立即組織市民撤離。

繩索纖細,承重力差,浮橋晃動,險象環生,加之留守市民皆婦幼老弱,隻能三五人一組,爬行過橋。為防有人落水,張署長命警署十幾名會水警員協同十幾名民夫,下水沿橋守候。一宿工夫,市民方才大部渡過,又一上午,才將傷員送至對岸。李文升道:“請軍長過河。”孫軍長叫道:“將士尚且與敵酣戰,主帥焉有退卻之理。為給我四十一軍留下種子,保我番號,懇請李縣長等,速保護我傷員去安全所在,我孫某拜托了!”說罷鞠了三躬。李文升見孫軍長心誠意篤,道:“請軍座放心,有我等命在,你傷員萬無一失!”說罷帶人過河。

孫軍長對孟空辛等道:“孟會長和支前的所有民夫,為支援我大軍不怕流血犧牲,我在此表示感謝。現在城已破,鬼子畜類狼行,留城性命堪憂,你等速速離去。”孟會長道:“軍座及大兵將如何?”孫軍長慨然道:“與城共存亡!”孟空辛道:“孤守奮戰,城破當為意料之中,我以為,與敵死戰不值,不如退而保存實力,它日再打鬼子,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等再為大軍架一橋,為大軍多條退路。”眾民夫道:“我等也不走,與大軍共命運,多搶下一名傷員,就多留一粒抗日救國的種子。”孫軍長見民夫留城的意誌堅定,道:“盡人事聽天命,各位多加小心!”

鬼子退居街頭,張溪漢立即在橫街口召集軍事會議,各部報告傷亡及彈藥情況,謝師長在正麵戰場,減員三分之二,僅剩千人;秦誌雄部,即原牛師長部,加上二師調來兩團,始終處於戰鬥的最前沿,五團兵力折損五分之四,隻餘八百餘人。劉月亭部一個團守西門,建製還算完整。除劉部一團彈藥尚充足外,餘者皆彈盡。

張參謀長道:“以我不到三千人對陣二倍於我的日寇,以我彈盡糧絕之兵敵鬼子鐵甲利炮,城破隻在肘腋之間,軍座已安全撤離,我們不能將軍座的老本拚光,使他在國軍中無立足之地。所以我決定趁敵調整布署之際,迅速撤退出城。”謝寶軒道:“湯玉麟擁兵數萬守承德,棄城逃跑;鬼子北征六鎮,每鎮皆一日即破,我等麵對強虜,孤力無援,守哈達一彈丸小鎮九日,我們已盡職盡責,撤退無可厚非。”劉秦二人亦然。張溪漢道:“敵重新部署,決戰在即,我命令:秦誌雄、謝師長速帶本部撤至城北,搶渡過河。我和劉師長帶一團斷後。”謝寶軒叫道:“不行,參謀長是軍座智囊,軍座可缺我謝胡子,不能沒參座,我老謝和月亭兄留下斷後!”劉月亭道:“隻我劉某一人一團留下即可,參座怎可犯險?”張溪漢笑道:“弟兄們言重了,我老張追隨軍座數載,大小戰事過百,身臨險境是家常便飯,我命硬,不會有事。”秦誌雄道:“斷後隻需與敵賭命,不用參座文韜武略,我和劉師長留下斷後。”張溪漢叫道:“主帥撤離,次帥如再離開戰場,於士氣不利,再勿多言,執行命令!”

謝秦兩部人馬剛走,敵人便發起攻擊,天已過午,此次敵改變了戰術,六輛坦克前三後三開道,街道狹窄,三輛坦克撞開民宅的斷壁殘垣,揚起的塵土遮天蔽日,“隆隆”的坦克聲,如萬鈞雷霆,在坦克的掩護下,三四千名鬼子列隊前進,攻勢凶猛。

張參謀長與劉月亭師長道:“敵勢凶猛,正麵阻擊,無異以卵擊石,你我兵分兩翼,采用麻雀戰術,打打停停,且戰且走。”月亭道:“往什麼方向走?”張溪漢道:“我撤退部隊剛剛離去城北,渡河尚需時間,我們往西轉南向東,引追敵城中亂轉,為謝秦兩部渡河爭取時間。”月亭道:“好,參座保重。”兩部伏於街道兩側民居,待敵坦克開過,便向敵群猛烈攻擊,待敵還擊便立刻轉移,如此邊打邊走,引敵在城中亂轉。

日落時分,謝寶軒派人來報:“兩部人馬都已全部渡河,請參座撤退。”張溪漢立刻發出信號,兩路人馬立刻向城北退去。至河邊,見鐵木行會工匠已將另橋搭好,支前民夫正在運送剛從戰場上搶救下來的傷員過橋。

旋即,部分鬼子追兵也至,劉月亭叫道:“參座快快撤離,我阻擊來敵!”張溪漢叫道:“追敵不多,先將其殲滅再撤不遲,支前民夫先撤!”於是一聲令下,斷後守軍全麵出擊,張溪漢率先揮刀殺入敵群,與敵展開了白刃戰。先追至的是鬼子一個中隊,少佐高橋糾夫見一守軍將領身先士卒,殺入戰場,叫道:“擒賊的擒王,先消滅這守軍將官!”十來名鬼子將張溪漢團團圍住,張溪漢曾畢業於石家莊陸軍學校,不僅謀略極嘉,且勇武超人,隻見他揮刀左右,力劈五鬼。其它鬼子見了,就要逃跑,高橋大叫:“退縮者殺!”率先衝上,五六個鬼子又將張溪漢圍住。連日殫精竭慮謀劃戰事,加之食不裹腹,張溪漢終因身體不支,中了高橋一刀,洞穿胸腹倒下。劉月亭見狀,泣喊道:“參座!”衝上前去,一刀將高橋劈為兩半。“快救參座!”月亭邊戰邊叫。三少瑞斌和家丁老蔡正要過橋,忽聽喊聲,立即搶上前去,正見一戰士背著張參謀長過來。那戰士叫道:“快送參座過橋救治!”老蔡不容分說,接過傷員背起就跑,三少見那戰士滿身是血,多處受傷叫道:“我扶你撤退。”那戰士叫道:“師座和部下尚與敵拚殺,我豈能退去!”說罷轉身殺入戰場。原來這戰士不是別人,正是團長呂士清。三少隻好向浮橋奔去。

隻用了十幾分鍾,劉部已將一中隊鬼子全部殲滅。劉月亭見民夫已全部過橋,命令道:“馬上撤離!”可話音剛落。隻見鬼子坦克和大部隊追擊而來。田中久一被守軍牽著鼻子,在城裏轉了半日,損失慘重,沒想到守軍的目的是拖延時間,在河上架橋逃離,他惱羞成怒,命令道:“炮擊浮橋,斷敵退路,全殲頑軍!”自巷戰開始,敵炮兵就無用武之地,隻能扛著追擊炮跟在部隊後麵亂跑。聽田中命令,立刻支炮開火。一排炮彈落在河中,兩座浮橋均被炸斷,已上橋撤退的士兵紛紛落水。劉月亭見狀,大叫道:“弟兄們,跟小鬼子拚了,黃泉路上,也要拖幾個鬼子一起進閻王殿!”劉月亭呂士清帶領眾官兵直撲鬼子陣營,終因寡不敵眾,全團壯烈殉國。

李文升和縣府官員及千餘市民在警察的保護下撤出城外。李文升對市民道:“父老鄉親們,鬼子破城,家園被毀,我們已無家可歸,趁鬼子追兵未至,大家有親投親,有友投友,各奔他鄉吧。”眾市民道:“我們何時才能回歸家園?”李文升道:“曆史上還沒有哪個侵略者,能長期統治我中華民族的,有孫軍長的威武之師,侵略者必敗,回歸指日可待!”眾市民散去。

傷員渡過河後,孫軍長也在侍衛的挾持下過了河。侍衛長請示道:“我們往哪撤退?”孫軍長道:“重傷員如此之多,先行救治。”戰地醫院的醫護人員已跟著撤出,楊興禹考慮到鈴木的特殊身份,將其送回家裏。玉嬌隨傷員出城,青衣少年,也跟隨醫療隊而來,聽孫軍長命令,楊興禹青少及其它醫護人員,立即展開救治。

孫軍長心係城中戰事,坐立不安,幾次要返城參加戰鬥,都被李文升等勸住。天黑時分,見有士兵撤出,待見到謝秦二位,急問道:“參謀長身在何處?”謝胡子道:“參座留城與月亭兄斷後。”孫軍長怒道:“你等為什麼讓他留下?”秦誌雄道:“我等力爭留下,參座執意不肯道‘軍無次帥,士氣必衰,如何對敵?’強令我等撤退。”

隔河相聞,對麵殺聲驟起,隻見工匠民夫撤回北岸,又抬回十幾名傷員。孫軍長心急如焚,翹首以盼,哪怕參謀長帶傷歸隊,他也心無遺憾。正在此時,突見二人負一傷員,踏上搖搖欲墜的浮橋而來。孫軍長急奔上前問道:“傷者何人?”三少叫道:“張參謀長,快快救治!”楊興禹青衣少年搶上前去,將張放於一軍毯之上,借著一手電光亮檢查傷情,隻見傷口洞穿胸腹,血已流盡。張參謀長緊鎖雙眉,兩眼緊閉。“張老弟醒醒,我是殿英!”尚存一息的張溪漢,聽到軍座呼喊,努力睜開雙眼,孫軍長蹲下身子抓住參謀長的手叫道:“溪漢挺住,馬上救治。”張溪漢氣息微弱地道:“守城不力,有負軍座。我不行了,軍座保重。”說罷氣絕。孫軍長老淚橫流,仰天長嘯:“天滅殿英,折我肱股!”一口鮮血噴出,昏了過去。青衣少年捶胸打背,楊興禹捏掐仁中,謝寶軒提耳呼喚。孫軍長醒來,問道:“月亭弟可撤回來?”謝寶軒道:“正在橋上。”

突然“嗵嗵”數聲炮響,浮橋斷裂,上橋士兵落入水中,對岸喊殺震天,隻一刻鍾便無聲息。孫軍長歎大叫一聲:“月亭弟也殉國。”又昏了過去。楊興禹試了下鼻息道:“無大礙。”孫軍長昏睡不醒,謝胡子成了軍中最高長官,他當機立斷叫道:“哈達一戰,城雖失守,可是給日寇以沉重打擊,使其顏麵丟盡。鬼子對我軍恨之入骨,必窮追不舍,俱殲我軍以雪恥,此地不宜久留,速撤退為要。”秦誌雄道:“撤向何方?”謝胡子道:“參座在日,已擬好撤退方案,過昭蘇河,至官倉溝集結。”隊伍開拔,李文升帶民夫擔架抬重傷員,兩營長親自抬著孫軍長,輕傷員由戰友相扶。謝胡子道:“參座雖沒,不能棄屍荒野。”說罷與秦誌雄親抬張溪漢屍首,士兵欲爭抬,謝胡子叫道:“閃開!我和老秦要親送參座一程。”

城雖攻破,可主帥田中久一絲毫高興不起來,因為一座小鎮使他攻了九日才下,前後八千多兵馬,死傷過半,他自知難免軍法裁處,決定追剿守軍殘部,活捉孫殿英,以雪恥辱。安部雄三是陰險狡詐之徒,他對田中攻城不力損兵折將幸災樂禍,因為田中受責,憑他的資曆人脈,便可取而代之。如今田中要追剿守軍殘部,一旦全殲孫部,活捉孫殿英,定會將功折罪,他取而代之的美夢便成泡影,於是勸道:“兵法有雲,‘窮寇莫追,’孫部損失十之八九,很難再成氣候。我軍攻城多日,均已疲憊,現城已攻下,大功告成,不宜再興師動眾。”田中道:“我意已決,休再多言。你有不同見解,可留城打掃戰場,渡邊小野部速速隨我出發,追剿殘敵。”

謝胡子帶領隊伍,北行幾裏,過昭蘇河,陰嘎河,到了猴頭溝門西牛波羅村。見路邊聚了上千村民,簞食壺漿。更顯眼的是有五輛大車,滿載饅頭大餅,米飯菜團,招呼大兵進餐。謝胡子見車旁站著兩位老者,正是劉四爺和郭九公,謝胡子和秦誌雄將擔架交與士兵,上前抱拳施禮道:“敗軍之將,愧受百姓恩施。”劉四爺道:“貴軍麵對強虜,守城九日,足顯我大軍之英勇,從你們身上,使我等看到了抗倭之希望。”郭九公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將士們吃飽喝足,保存實力,我們期待你們早日歸來再殺鬼子。小子們,連吃帶拿,不要客氣!”又叫玉夫卸下十匹稍馬道:“聽說戰馬已殺之充饑,此馬送與大軍長官坐騎。”謝秦二人堅辭不受,九公道:“玉夫,送大軍一程。”玉夫便與風山紀海幾家丁牽馬相送。

四爺道:“謝師長,怎不見孫軍長和張參謀長?”謝寶軒淒然道:“張參謀長戰死沙場,牛師長、劉師長也已殉國,折了三員大將,軍座哀痛至極,昏了過去,正在擔架上。”四爺九公便隨謝師長來到擔架前,隻見孫軍長雙目緊閉,氣息微弱。九公道:“軍長病得不輕,何不留下來調理數日?”謝師長道:“帥不離位,另外鬼子作夢都想抓住軍座,以雪損兵折將之恥,留下來一旦被鬼子發現,豈不羊入虎口。”四爺見另一擔架上抬著一人,頭身被白布覆蓋,問道:“這是什麼人?”謝師長道:“參座遺體,戰士們從戰場搶回,不忍丟棄。”四爺九公上前,揭開頭布,見張溪漢神態安祥。四爺道:“張參謀長軍中武候,為保衛哈達而沒,赤峰人雖不能建廟祭祠,也當舉禮厚葬。”謝師長道:“理當如此,可是鬼子追兵將至,時不我待。”四爺立叫瑞文道:“趕上大車,去家裏將我那備下的壽材,給張參謀長用。”瑞文即去,轉眼即回。眾人將張溪漢入殮。四爺九公及村民目送大軍上路。

隊伍至關倉溝,謝胡子命令停止前進。秦誌雄見這環境,兩麵山體陡峭,中間一路相通。問道:“追兵將至,為何停止?”謝胡子道:“參座在日,曾為我等謀好退路,而且料定敵必追擊。囑我在此設伏,給敵重擊,我軍再退才會無憂。”立即召開軍事會議,由李縣長張署長帶警察保護孫軍長及傷員去北山叢林中隱蔽,謝胡子自帶一團人馬,伏於東麵山林,秦誌雄帶一團人馬伏於西麵山林。另一團及侍衛連組成一路,其中百人扮作重傷員,擔架抬之,再有二百扮輕傷員相扶行進,並眼看載有張參謀長靈柩的大車行進,在正麵大道埋好地雷,誘敵深入。

各團奉命剛剛進入陣地,便聽到遠處響起汽車的馬達聲,隻見鬼子二十餘輛汽車飛馳而來,大路上揚起沙塵遮天蔽日。秦誌雄道:“參座真是料敵如神!”

汽車開到溝口,突然停下,走在前麵的是渡邊聯隊,見前麵兩山夾一路,地勢險要,恐有伏兵,便派一個班的偵察兵前去偵察。曹長池田帶人上路,隻見路上有潰軍丟下的血衣鞋帽等雜物,他端起輕機槍,朝東山打了一梭子,又朝西山打了一梭子,不見動靜。再往前走了裏許,便遠遠看見幾百名潰軍抬著傷員愴惶急行,更顯眼的是前麵一輛大車,拉著一具棺木,車夫打馬飛奔。他立即跑回報告。

渡邊立刻報告給田中,田中本想活捉敵首,聽說拉了一具棺木,有點遺憾,於是下令道:“速追擊敵軍,搶下孫殿英屍首大功一件!”

二十幾輛汽車駛進伏擊圈,突然地雷炸響,幾輛汽車被炸翻,接著兩麵山坡,響起密集的槍聲,手榴彈在敵群爆炸。鬼子被打得暈頭轉向,死傷慘重。在前鋒的渡邊見遭到伏擊,大叫道:“遭敵伏擊,後退無路,衝出伏擊圈,消滅前麵的傷殘敵部!”眾鬼子聽令,瘋狂前衝,剛衝出兩麵山上的火力範圍,突聽前麵響起了密集的槍聲,再看,前麵的哪是潰軍傷員,都是生龍活虎的戰士,憑借溝邊土丘巨石做掩體,向衝前的鬼子猛烈射擊。渡邊方知中了守軍的誘敵之計。他觀看所處的位置,左麵是山林,右麵是深溝,他怕山林中再有伏兵,大叫道:“進退無路,跳溝或有一線生機!”於是率先跳入溝中,主帥逃走,活著的鬼子紛紛滾下溝去。

殿後的是小野聯隊,遭到伏擊便命令屬下就地抵抗。田中在衛隊的保護下,逃到後麵,小野請示道:“怎麼辦?”田中道:“敵勢凶猛,速速撤退。”一少佐道:“汽車怎麼辦?”小野罵道:“八嘎,你沒見道路狹窄,尾車被炸堵住退路,保護將軍突圍要緊。”田中小野在一群士兵的保護下,愴惶突出伏擊圈,怕敵追擊,拚命逃跑,一退十幾裏。以為渡邊部全軍覆沒,退回城去,到城西卻見渡邊殘部也已逃回,計點人數,損失過半。田中大罵渡邊偵察不力。小野道:“沒想到潰敗之軍還如此強悍。”田中道:“敵首孫殿英張溪漢非等閑之輩,都是我輕敵之過。我將自請裁處。”

再說安部負責打掃戰場,他因初來貪功冒進,損兵折將,吃盡了苦頭,所以對守軍恨之切齒,便下令凡見守軍傷者,一律槍斃。又帶人挨門逐戶搜殺不及撤離的老弱市民。

小嘰國昭受傷躲於楊家,聽城內槍炮聲停止,知大戰結束。可是又聽有零星的槍聲響起,問加滕道:“怎麼回事?”加滕道:“可能是射殺殘敵。”小嘰道:“虐殺俘虜,有犯國際公約,田中怎會如此凶殘?”說話間,突聽大門被敲得“嘭嘭”山響,楊義霖叫管家於武去看看怎麼回事,於武來到門口,趴門縫一看是一群鬼子,嚇得扭頭就往回跑,由於心驚膽戰,被炸落的石礫絆了個狗吃屎,門牙磕掉兩個,滿嘴是血,他顧不上擦拭,跑到東家麵前,結結巴巴道:“是鬼子,不不不,是皇軍。”小嘰道:“有我們在,怕啥?快去開門。”於武最是怕死,於是對兩家丁叫道:“耳朵聾了?太君叫你們去開門!”兩家丁不敢違逆。

大門開處,隻聽兩聲槍響,兩家丁倒地,一曹長叫道:“這是大戶人家,金銀財寶的全部收走,男丁一律槍斃,花姑娘的留下獻給長官。”見兩家丁被殺,於武一頭鑽進八仙桌下,二姨太尖叫一聲,衝進臥室,鑽到床下。鬼子聞有女人聲,大叫:“花姑娘的有。”瘋一般衝進客廳,卻見小嘰等日本人在,便不敢造次,楊義霖站起身,又坐下道:“皇軍鼓吹日滿親善,這槍殺平民,又要侮辱婦女,搶掠民財,小嘰先生如何解釋?!”那曹長見楊義霖竟敢詆毀皇軍罵道:“八嘎,你的也不想活了?”說著拔出戰刀。小嘰拍案叫道:“放肆!加滕還不給這斯掌嘴!”加滕領命左右開弓,打了十幾個嘴巴,那曹長嘴流鮮血,可還筆直站立。小嘰叫停,問那曹長道:“是誰下令讓你們槍殺平民?”那曹長道:“是安部大佐。”“田中安在?”“田中將軍率部隊去追擊逃軍。”小嘰道:“傳我的話,停止槍殺守軍傷員俘虜和平民,速叫安部來見我!”那曹長“哈依”一聲,帶士兵出門。

小嘰國昭曾是安部軍校時的政治教官,雖有師生之份,但安部和這位老師的殖民主張大不相同,小嘰主張通過文化滲透、經濟擴張、先進技術輸出的方式去統治積弱的民族;而安部受軍國主義思想的影響,則認為隻有強大的武力和殘酷殺戮,才能讓外族臣服。所以他明知小嘰身在赤峰,城破後根本沒想去見這位老師。聽曹長傳話,出於禮節,隻好去見。

在曹長帶領下,安部來到楊府。一進楊府大門,安部就急趨快步裝作急於見老師的樣子。進了客廳,安部雙膝跪地磕了一個頭,道:“老師身體可好?”小嘰道:“受了點傷,恕我不能起身還禮。”安部跪行至前道:“老師傷在哪裏,重不重,我馬上找軍醫,給老師醫治。”小嘰道:“皮肉之傷,無甚大礙。站起來說話。”安部站起身道:“軍事繁忙,未能早來看望恩師,聆聽教誨,望老師見諒。”小嘰道:“教誨不敢當,隻是想問你幾個問題。”安部道:“老師請問。”小嘰道:“我大日本皇軍聖戰的目的是什麼?”安部道:“為我大和民族開疆拓土,實現大東亞共榮。”小嘰道:“與誰共榮?”安部道:“支那百姓。”小嘰道:“既然如此,你為啥下令屠殺俘虜,搜殺市民?!”安部故作驚訝道:“這話從何說起?”小嘰道:“你的屬下都殺到我的麵前,那兩具楊府家丁的屍體,就是鐵證!”安部眼珠一轉,轉身給了那曹長兩個耳光,罵道:“八嘎,我讓你們搜查抗匪,為什麼槍殺平民?!”那曹長剛要辯解,安部又打了兩個耳光,叫道:“還不快滾,約束你的手下,不許殺害百姓!”那曹長連滾帶爬,逃出楊府。安部又道:“都是學生治軍不嚴,請老師責罰。”小嘰道:“傳下命令,濫殺無辜者殺!”安部道:“學生遵命。”小嘰又道:“我陣亡將士,遵照慣例火化,骨灰運回本土。敵方陣亡者你打算如何處置?”安部道:“聆聽老師安排。”小嘰道:“士兵屍體可集葬,團以上軍官要單墓葬埋,立碑銘誌。”安部道:“我關東軍征戰東北,又西進熱河,從沒遇到過如此頑強抵抗,使我皇軍損失慘重,皆敵將官之罪,還要給他們獨葬立碑,學生可以遵命,怕我皇軍戰士們想不通。”小嘰道:“鼠目寸光!占疆土易,征人心難。你照辦就是。”安部道:“學生這就去辦。”

昏迷了半日的孫軍長被槍聲驚醒,問道:“怎麼回事?”李文升道:“我大軍正在伏擊追擊的日軍。”孫軍長起身道:“扶我去陣前。”張署長道:“你老孫夢中行兵布陣,打得小鬼子屁滾尿流,戰鬥已經結束,你就坐等論功行賞吧。”說話間隊伍已打掃完戰場,沿大路而來。見孫軍長站在山坡林間,謝胡子和秦誌雄,緊跑幾步叫道:“軍座醒了!感覺可好?”孫軍長道:“疾迷心竅,被你等勝利的槍炮聲震醒,治了我老孫的病,又消滅了小鬼子,得給二位記頭功!”謝胡子道:“這頭功可不敢冒領。是參座生前謀定。”張署長叫道:“三園演義戲說‘死諸葛嚇走活仲達’,今歿參座伏擊賊倭寇,可寫一部戲文了!”孫軍長淒然道:“我不配劉備,溪漢卻堪稱武侯。扶張參謀長靈殯回山東故裏,我們為他建墓立碑銘誌。”李文升道:“六月天氣炎熱,不宜扶殯遠行,‘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參謀長就葬於此,我哈達百姓逢年過節定會前來祭祠,等趕走小日本,再魂歸故裏,讓他在此見證赤峰人怎樣與倭戰鬥,抗戰到底。”眾民夫齊道:“請軍座將英雄留在他拋頭灑血的赤峰!”孫軍長道:“眾望所歸,就將溪漢安葬在這青山綠水間吧。”

孫軍長親自點穴,眾軍官親自掘墓,孟空辛的鐵工找來巨石,刀鑿刻碑,將張溪漢棺木入土。孫軍長立墓前道:“溪漢智若武侯,義比關公,忠似嶽武,爾歿失我張良。殿英當率將士,繼爾遺誌,誓與倭寇血戰到底!”言罷行軍禮,眾士兵鳴槍致意。

埋葬了張參謀長,孫軍長要率軍上路,縣長李文升道:“部隊有如此眾多傷員,恐拖累大軍行程。是否留在當地養傷,愈後再行歸隊?”孫軍長道:“戰事已拖累哈達父老,怎能再給百姓添麻煩?”李文升道:“軍座說遠了,大軍為保衛我赤峰,同鬼子浴血奮戰,我百姓理當盡力,照顧傷員更是責無旁貸。”孫軍長道:“恭敬不如從命。重傷員留下,輕傷員隨隊。”孟空辛道:“此事交由我鐵木行安排就是。”孫軍長帶領大軍沿嘎河川奔圍場多倫,撤去長城以裏。

三少瑞斌,搶回張參謀長屍首交給家丁,便心急火燎地去尋找四弟瑞明,楊玉嬌,青衣少年和猴子等四個叫花,他生怕幾人有不測。還好,在救護隊裏,他正見瑞明玉嬌和青少跑前跑後給傷員送藥喂水,猴子、狗子、黑子、墩子則跟在馬探長身後,身背從戰場上揀來的步槍,神氣十足地保護擔架隊行進,槍高人小,槍托不時打到腳後跟。

三少湊到玉嬌身旁,見她正給一重傷員喂藥,三少見那傷員正是他從戰場救下的連長江海清,急問道:“傷到那裏,重與不重?”楊玉嬌指了指海清胸腹,搖了搖頭。三少叫道:“用最好的藥,一定要把江連長救活!”楊玉嬌伸手道:“拿來!”三少一楞道:“拿什麼?”玉嬌道:“最好的藥。”三少攤開雙手道:“我又沒開藥鋪。”玉嬌道:“有好藥我們自然會用,用不著你瞎操心。”吃了頂,三少到楊興禹跟前,見他守護的是連副武仲林,二人相互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三少到那青衣少年身旁,那少年正給常排長擦拭傷口,三少捏起一塊酒精棉,正要幫忙,青衣少年嗔道:“一邊去,你那髒手會感染?”幫不上忙,便聽一傷員叫道:“水,水。”隻見四弟瑞明奔了過去道:“水來了。”這回三少找到了活計,也拿起水壺朝另一傷員奔去。路過家門,正見父親和舅公慰問將士,趁謝師長和他們說話不注意時,便溜了過去。

安葬了張參謀長,送走了孫軍長,孟空辛安排傷員,鐵木行的工匠凡是家在農村的或城外有親戚的,都自報認領,轉眼百十名傷員領盡,隻剩下江海清、武仲林、常青鬆三個特重傷員和四名較重傷員。孟空辛為難道:“這七名傷員傷勢嚴重,鄉下缺醫少藥,送下去也會不治身亡。”三少道:“楊兄懂醫,楊小姐又會護理,送楊府吧。”玉嬌橫了三少一眼道:“又冒傻話,我家與日本領事館一牆之隔,送我家是羊送虎口。”那青衣少年道:“爺爺懂醫術,我也能護理,可是我家離城太近,村裏人多嘴雜,難保不走漏風聲,我爺孫受連累倒不怕,隻怕不慎白送了傷員的性命。”三少突然叫道:“有了,我家後山有一窯室,專為家人上山幹活遮風蔽雨和秋天看護莊稼而用。那裏遠離城市和村落,最為安全,吃飯的事我管,不過,我家沒有懂醫的人,也沒有治傷的藥物,這是難題。”楊興禹道:“抗生藥物我可找鈴木醫生弄點。”青衣少年道:“我家爺爺會配製的金創草藥我可以送些來。”三少道:“楊小姐和這哥們能不能留下來護理兩日,待傷員渡過危險期,我和四弟就能護理。”楊玉嬌和青衣少年都道:“可以。”

李文升見孟空辛將傷員安置妥當,道:“各位為赤峰抗戰都盡了全力,我代表縣府對大家深表謝意。日寇破城,我縣府官員和警察恐怕也不能回城,隻能各奔前程,後會有期。”說罷各自散去。猴子等四個大叫花對三少道:“二妞三妮和禿子幾個先行轉移,我們得去找找他們。”三少道:“找到後,回來找我。”四人離去。瑞斌帶路,老蔡等十幾個家丁抬著傷員,玉嬌和青衣少年跟隨,奔劉家後山窯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