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起火,土匪發起了猛烈攻擊,一時間槍炮齊鳴,喊殺震天。九公在門樓上觀察,正門西門兩夥匪徒雖然叫得凶,可進攻進進退退,顯然是佯攻。隻有東門匪徒前赴後繼,才是主攻,於是派人告知紀海。
紀海在東北炮樓上觀察敵情,指揮戰鬥,他發現此次賊匪衝鋒與前者不同,兩輛蒙著濕棉被的車上,沒有了撞門檁木,且車後隻有五六匪徒推車緩慢前進,他不知賊匪葫蘆裏賣的什麼藥。立即命令開槍開炮。槍彈打在濕被上隻冒起股股白煙,土炮轟在車上,車子不為所動。接近東門十幾米,車子突然加快,撞在門上,眾匪則扭頭逃跑。紀海這才意識到,車子裏有炸藥,他大叫道:“守門家丁快快後退,賊人要炸大門!”話音剛落,隻聽“轟隆兩聲巨響,大門飛上了天,兩團濃煙直衝雲霄,石礫,木屑鐵丁飛濺,跑得慢的家丁被炸飛,跑得快的家丁都受了重傷。鳳山和淑娟母女,正趕到東門十幾米處,彩鳳淑娟見家丁四散奔逃,站著發楞,”快趴下!鳳山大叫一聲,推倒二人並撲到母女身上,炸起的土石砸向三人。一股鮮血灑在淑娟的臉上,淑娟驚叫道:“娘受傷了?”彩鳳道:“沒傷。”二人推開鳳山,見他滿頭是血,方知是鳳山受傷,彩鳳問道:“怎麼樣?”鳳山道:“沒關係,被石屑劃了個口子,”淑娟情急,扯下衣襟給鳳山包紮。此時紀海從炮樓上跑下來,大叫道:“門戶被毀,賊匪將至,就地構築掩體,準備迎敵。”
東門被炸開,百餘名匪徒嚎叫著衝入院內,雙方展開近距離槍戰。九公見東門被破,速調正門和西門家丁前來支援。可畢竟敵眾我寡,家丁有死有傷。鳳山紀海等被逼退到中院。
負責正麵攻擊的崔景會部,見赫鎮山攻破東門,郭府家丁調去支援,正門兵力空虛,於是發起猛攻,十幾名匪徒抬檁木撞門,門即被破。崔景會得意忘形地嚎叫道:“弟兄們,衝啊,大洋珠寶女人都是我們的了。”叫聲剛落,突然身後一顆子彈擦耳飛過,流下血來,崔景會罵道:“誰他媽吃了豹子膽,敢開老子的黑槍?!”話還沒說完,後麵響起了密集的槍聲,匪徒們倒地一片。“不好,來了援兵,弟兄們扯乎。”眾匪見首領逃跑,忽啦一下四散奔逃。攻打東門的赫鎮山部,已經控製了後院,正向前推進,忽然背後響起了槍聲,雖然判斷隻有兩杆槍,可火力極強,匪徒死傷慘重。又聞正門崔部撤退,黑無常當機立斷,便指揮突出。紀海見眾匪撤退,也不阻攔。
賊匪撤退,全靠來了援兵,可這深更半夜援兵從何而來?九公不得其解。夫人彩鳳道:“我郭家積德行善,是天兵天將前來解圍。”九公斥道:“又胡謅,哪來的天兵天將?出門看看就知。”眾人出了正門,三十餘警察趕了過來。隻聽張署長叫道:“兄弟來晚了,讓你老郭一家受了驚嚇。”九公近前道:“多謝各位警員相救,郭某定當厚報。”張署長道:“少了可不行,每人五百光洋。”夫人馬彩鳳笑道:“丁閻王才要兩萬大洋,你張麻子獅子大開口,每人五百,要出三萬還多,賊人明搶,你是明奪。”張署長笑道:“都說郭老九是鐵公雞,沒想到嫂夫人也是鐵母雞。”眾人笑了起來。九公道:“你的人都在這裏嗎?”張署長道:“我他媽就這幾頭兵,除留倆看門外,都來了。”九公道:“我問的是東門你是否也派了兵?”張署長道:“東門不是我的人,是劉老四派的家丁。我之所以來得快,還是你妹夫派人報的信。”
前門眾人正說著話,紀海帶著四人來到跟前,九公一看,來人是瑞文瑞斌和兩個家丁,其中一個九公認識,是家丁蔡長海,另一人卻不認識,瑞斌介紹道:“這位是熱河何老爺的公子。”何士雄趨前一步道:“士雄拜見郭叔父。”九公趕緊還禮道:“是老四的盟侄,多謝也來相救。聽槍聲不隻來了你們四個吧?”瑞文道:“就來我們四個,是士雄兄弟帶來的槍頂勁。”張署長道:“我聽槍聲,少說也有二十支,原來隻兩支,我看看這是杆什麼好槍。”張署長拿過槍來,左看右看道:“好槍,德國造,‘金雞滿槽’,當年張大帥府裏隻有四支。”
李鳳山從後院趕來,九公問道:“傷亡如何?”李鳳山道:“家丁七人陣亡,八人受傷。傷者正在救治。賊前後兩門共丟下四十六具屍首。另有十幾人重傷未及逃走,如何處置?”九公道:“土匪大多都是貧苦出身,救治放走。”夫人彩鳳道:“怎麼在外麵說話,快請客人屋裏去坐,我叫廚房備些酒菜,為張署長和警官們洗塵。”張署長道:“家裏遭了戰禍,廚房怕是開不了火。明天宴賓樓請我等最好。”九公道:“還是你張麻子會算賬。就這麼定了,明日宴賓樓請。”
張署長正要帶人離去,忽聽城裏響起槍聲,張署長驚道:“我們中了賊人調虎離山之計,快回城救援。”
再說丁閻王見攻打郭家城堡不下,便立即撤兵,俗話說“賊不走空。”見警察前來援救郭家,城內空虛,便率眾進城,大小店鋪洗劫一空。等張署長帶著警員趕回,土匪早已蹤影全無。署長問留城中的馬探長道:“可知城中誰家損失最重?”馬探長道:“一是楊會長家,賭場、煙館、當鋪、**都遭搶掠,錢莊因現銀歸櫃,家中有三二十名家丁守護,還沒遭劫,不過四處遭搶,少說也損失上萬大洋。二是日本黑龍會及其所屬洋行,不僅損失了幾千元資金,還有四名浪人被打死!楊義霖和加滕太郎氣急敗壞,嚷嚷著要告咱警署保民不力。”張署長道:“楊瞎子和加滕是一對無賴,他死還要拉別人墊背,老子不怕和他對簿公堂。”
哈達街一般案件,都歸警署處理,可警署當了被告,楊義霖加滕隻好一紙訴狀,將警署告到縣府。楊義霖本是秀才出身,文筆了得,平時為他人包攬訴訟,無不勝訴。而今為自己寫訴狀,自然引經據典,強詞舉證,沒理占三分。
縣長李文升,敖漢人,和楊義霖是同榜秀才,但此人與楊不同,為人正直,為官清廉。接到楊義霖和加滕的訴狀,本想置之不理,可想到有日本人從中攪和,怕引起外交上的麻煩,便找縣黨部主任財糧署長馬漢征商議對策。漢征道:“此案不管不行,不如召集街內有名望的士紳組成合議庭,由大家公判,縣府可脫得幹係。”李縣長道:“馬兄此計甚妙。”於是邀請文教署長馬漢東,戶籍署長宋士儒、鄉紳劉濟州、郭九公、杜熙夢,還有鐵木行會會長孟空辛等十餘人組成合議庭。開庭之日,也有不少市民前來旁聽。三少瑞斌及一群小叫花自然不會錯過看熱鬧的機會。
楊義霖和加滕太郎勾結,本想借日本人的勢力給縣長李文升施加壓力,賠付些損失,沒想到李文升耍了滑頭,組成合議庭,這明擺著是要給他難堪。他想借故缺席,可是訴狀遞上,缺席會惹人恥笑,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遲疑半晌,才找上加滕來到縣府。
縣府官員,應邀士紳和被告警署人員都早已到位。楊義霖和加滕剛坐在原告席上。張署長便發了話:“縣長大人通知八點開庭,我這被告和合議庭的各位同仁都按時到位,可原告楊會長和加滕先生卻九時才到,這分明是藐視縣長及眾位士紳,本當重加責罰,不過楊會長和加滕先生乃有頭有臉之人,就請你向在座的道個歉也就罷了。”楊義霖沒想到剛進法庭,就挨了張麻子當頭一棒,立感理輸三分。他看了看李文升,想讓他說句解圍的話,可李文升裝作沒聽見,隻和坐在身邊的杜熙夢說話。楊瞎子心道,大丈夫能伸能屈,倒個歉又有何妨,於是站起身道:“加滕先生如時到得我府上,隻因在下偶得小恙,故此來遲,讓大家久等,望諒解為盼。”張署長心中罵道:這等時候還護著他日本老子,真不要臉。李文升沒想到沒理占三分的楊義霖也能服軟,倒感意外,於是道:“楊會長已表歉意,下麵就轉入正題。”
李文升首先開場道:“哈達街遭賊劫掠,多家店鋪損失財物,我為一縣之長,不能保境安民,責任非輕。在此我向受害者表示撫慰。然而我縣無軍隊駐紮,雖有幾十警員,難敵眾多悍匪。楊會長和黑龍會此劫損失慘重,我深表同情。今楊會長和加滕機關長狀告警署保民不利一案開始審理,訴狀我已閱過,但世人不明就裏,請原告述說理由,被告答辯。”
楊義霖幹咳了兩聲道:“先讓我的管家報下損失。”於武走上前來,向縣長鞠了一躬,又向在座的士紳作了個羅圈揖,拿著一張紙,操著娘們腔念道:“此次我家遭劫損失如下:錢莊損失現洋八萬,賭場損失二萬,當鋪損失現金八千,另被掠走當押三百餘件,拆銀四千五百元,煙館損失現金一萬二千元,另有一萬四千二百兩煙土被劫,折銀一萬四千二百元。”於武念罷,又向縣長鞠了一躬,然後倒退回去,不想被板凳絆倒,弄了個蛋朝天,觀眾發出一陣哄笑。
楊義霖瞪了於武一眼,又幹咳了兩聲道:“我楊家是合法商人,是哈達街納稅大戶,我納稅養活警察,為的就是保我家人財安泰。然而,賊匪入城劫掠,警署未放一槍報警,未出一人來保護我楊家之一所店鋪。楊某訴狀中已寫明,第一要治警署署長張作斌瀆職之罪,第二縣府賠償我楊家損失。”
李文升示意張署長答辯,張麻子站起身,亮開大嗓門道:“楊會長所言極是,我警察,食民之奉祿,當保民之安寧。正因為如此,我等聞郭府遭匪,聞警即出,解了郭家之圍,履行了警察的職責。我老張何罪之有?警察不是楊府一家之家丁,案發有先後,郭府事發在先,我們理當先去救郭府,楊府遭劫在後,我們沒能及時救援,那是分身乏術。楊爺自稱是納稅大戶,郭老九也不是納稅小戶,你所繳賦稅,並非為我警署一家之用,國家養軍隊,政府聘官員,都是從百姓稅賦所出,你要索賠,去找蔣委員長才是正頭香主。再者說,凡是買賣人都知道,當日店鋪現銀當晚必須歸櫃,你家四處鋪麵被搶十幾萬元,是違規操作所至,責任隻能自負,如果管家是謊報災情,分明是想訛政府。”
張署長一番義正嚴詞的駁斥,觀眾鼓掌叫好,楊瞎子啞口無言。加滕太郎見楊敗下陣來,騰地站起身來叫道:“《中日馬關條約》規定,我大日本帝國的商人在華經商,其人身財產安全華府有保障之責。如今我洋行損失財產過萬,貴府必須賠償。洋行四名雇員被殺,貴府必須撫恤!”張署長冷笑兩聲道:“《中日馬關條約》喪權辱國,是滿清慈禧老妖婆和你們簽定,民國政府早已宣布廢除。你要賠償和撫恤,隻能到陰曹地府去找慈禧太後去了。”觀眾又一陣哄笑。
張署長接著又道:“《中日馬關條約》隻許日本人九城通商,可是你們搞了“九一八”事變,武力占領了整個東北,掠奪資源,殺人無數,請問加滕先生,你們日本政府如何賠償?怎麼撫恤?土匪是竊財小賊,你們日本鬼子才是竊國大盜!”
“打倒小日本!”“日本鬼子從哈達街滾出去!”觀眾席上爆發出震天的口號聲。楊義霖和加滕見群情激憤,怕挨打,便愴惶離席逃跑。剛出門,便聽見一群小叫花念道:“楊瞎子,瞎胡鬧,勾結鬼子把狀告,理屈詞窮敗了訴,屁滾尿流要逃掉。”楊瞎子聽了,一口血痰沒吐出來,憋得直翻白眼,於武趕緊上前扶住,奔回家去。四爺知是三兒瑞斌搞的惡作劇,喝止了叫花們道:“也別太趕盡殺絕。”九公道:“楊瞎子陰險狡詐,一肚子壞水,不用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