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吉思汗可能也是被李元昊的後裔們氣壞了,發誓非蕩平西夏不可,結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滅掉。關於成吉思汗的死因,比較普遍的說法是他中了西夏人的毒箭,毒發而亡。關於他的死地,史書有兩種記載,一說死在甘肅清水行營,一說死於六盤山涼天峽,近年來以後一說占上風。他臨死時,圍困了半年的中興府(即銀川)並沒有真正攻下,西夏國主李一麵表示要獻城,一麵故意拖延著。成吉思汗咽氣時最後留下話,說他死後暫秘不發喪,等李來獻城時,予以捕殺,並堅決屠城。可見他恨西夏恨到了什麼程度。能叫一代天驕恨之入骨的對手,肯定也是頂天立地的梟雄。在寧夏,你還會聽人提起黑城子,那是西夏的故都,又名哈拉浩特。“哈拉”黑也,“浩特”城也,它在遙遠的額濟納旗弱水流域,離居延海已不遠。那裏的最後一主“黑將軍”似應早於李元昊,他勇冠三軍視死如歸的驚天氣概,和他在城破前窖藏貴重金銀文牘器物的故事,至今流傳在民間。俄國人柯茲洛夫,匈牙利人斯坦因,瑞典人斯文.赫定,嗅覺都靈得很,他們都曾艱難跋涉,遠赴黑城,掠走了大批文物。
西夏啊西夏,在曆史的長夜裏,二百年,太匆匆,你來得迅,去得疾,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如一節戛然而止的雄渾樂曲,像一個酷烈而又浪漫的噩夢。元滅西夏後,置寧夏路,始有了寧夏之名。所以,寧夏寧夏,就是掃平西夏,永保安寧之意。
去看岩畫的那天,天氣晴好,賀蘭山在銀川城的西北方向若隱若現,勾勒出霧嵐似的一溜長線,其幻影如一隊騎手控馭著駿馬,與我們的汽車並排比賽速度,車跑多快,它們也跑多快。一查書果然,“賀蘭”乃蒙語駿馬之意,看來古人的藝術感覺與我輩並無兩樣。原以為遊人如織,臨近時才發現因洪水衝垮了道路,靜寂無人。我看見山根下有兩座相距不遠的玲瓏寶塔,頗幽玄,就提出要去,隨行的考古專家許成先生說,那是有名的拜寺口雙塔,當然好看,可惜“看山跑死馬”,路也不通,還是看岩畫吧。不久車被鵝卵石窩阻擋,我們隻有棄車步行了。忽見一渠由山中蜿蜒而下,水流湍急,用手一試,寒徹肌骨。猛抬頭,鐵泥堆積似的賀蘭群峰背依藍天,正垂瞼俯視著我們,一種曠古岑寂、萬年無人的洪荒之感頓襲心頭。
所謂賀蘭岩畫便藏在這數不清的山穀中。我們一入穀,細看溝穀兩崖,果有姿態各異的奇怪圖案赫然而現。岩刻五花八門,還雜以天書樣的西夏文字,其中似人似怪的頭像特別多,考古家說那叫“類人首像”。有一頭像毫光四射,聽說已被命名為東方太陽神了。動物也多,似有馬、驢、牛、羊、鹿、狗、虎、駱駝、鳥等等,均在似與不似之間,多半是我瞎蒙的。還有大手印大腳印之類,看多了也煩。
突然,我發現有一幅畫煞是有趣,畫中人做騎馬蹲襠式,下體某個部位吊得老長,顯係誇張,他左手掄一老虎樣野獸,右手掄一不明武器,頗有點洪教頭式的逞能。許先生湊過來一看說,這是在跳舞呢。經他指點,我慢慢看出點門道了,發現畫中人或做彎弓射箭狀,或做揮鞭牧羊狀,或做操戈戰鬥狀,還真夠多樣化的。我無法想象,是何人於何時用何種工具刻製了如此多的奇怪圖形。許先生說,它們是古代遊牧於賀蘭山一帶的北方諸民族的生活風俗和精神崇拜的寫照,目前國內發現岩畫的地方不少,但論學術價值,論文化意蘊的複雜和深邃,似皆非賀蘭岩畫可比。但它不是同一時期,同一民族的製作,比如這條溝裏,南麵崖上多狩獵形態,裸體人形,比較早,北崖有西夏文字,就比較晚。至於年代,迄今無定論,因山體類花崗岩型,用再硬的石頭也刻畫不出來,必須用金屬鈍器,甚至必須是鐵器,所以不會早於春秋戰國。對於年限,我這門外漢卻有些不同看法,我總覺得它的上限要早得多,早到新石器乃至舊石器時代才對。古雲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玉可以攻,石何能例外?我見過上古人類的特種石斧,不明獸骨製成的尖錐,還有天上掉下來的隕鐵做成的石鉞,其鋒利程度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