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先舟毫無顧忌地說：“隻有最缺乏常識的人才會擔心那些毀滅性的前景。說到電影，那都是為了賺票房，怎麼能吸引觀眾怎麼編，你這樣有素質的人怎麼也信那個？我在這裏要說：這個世界上最具毀滅性因素的其實正是人類。你看，就連最卑微的人也會有最宏大的欲望，而且還會隨時膨脹。這個世界上有幾十億人，一個地球，又怎麼負載得下這麼多的欲望？就是有八個地球也滿足不了！你怕機器人啥呀？一、他沒有人類那些感情、欲望、野心、陰謀嘛！你看，有那麼多的人想要當大官，想出名，想發財做億萬富翁，甚至想當皇帝，滿足生理、心理的巨大需求，為了實現這些不擇手段甚至犯罪，這正是人類世界不安寧的主要原因。而機器人根本不會想這些；二、他根本不會像人類消耗那樣多的資源：他不需要住房，不需要食品，不需要娛樂，不需要像人類那樣耗費漫長的時間受教育，所需的知識可以極快地輸入，他所需要的僅僅是一點能源；你想想，機器人又怎麼會和我們人類爭奪對地球的主宰權呢？”
主持人：“機器人既然什麼欲望沒有，那它存在的目的何在？”
莊先舟不耐煩地：“你應該研究一下機器人的發展史。不是機器人要生存在我們這個世界上，而是人為了自己的目的硬把他們帶到了這個世界上，給人當牛做馬。這就像奴隸，不是他們自己想當，而是那些奴隸主硬把人變成了奴隸。但是，奴隸製終究滅亡了，同理，機器人也要走獨立自由的路。他應該為自己而生存，為地球這個星球更美好而生存，而不是無條件地為貪得無厭的人服務……”
正看到這裏，鮑複打來了電話：“喂，肖舒同，再出趟差，到上海搞一篇莊先舟的訪問專稿，飛機票已給你買好了，明天下午派車送你去機場，你準備一下。”
我現在當然明白了這裏頭的轉機，便故意問：“什麼專訪？上回的稿子不是讓你斃了嗎，怎麼又要搞？我的水平可是寫不來的。”
他卻火了，說：“哪有這麼多廢話？此一時彼一時嘛，你到底想不想去？”
我再不敢說別的了，忙應承說：“那好吧，我去就是了。”
我馬上給莊先舟打電話，說了這件事。他爽快地說：“說實話，現在要采訪我的媒體多得很，真有點應付不過來，不過，你是第一個報道了我的人，雖然不是正式的渠道，但歪打正著，好賴造成了初步反響。好，到時候我讓我的助理去機場接你。”
原來真是我把他捧起來的，我當笑話投的稿子居然被有心人發現了真正價值，讓他一炮走紅了，我心裏真不知是啥滋味。
三、
初露崢嶸
在上海下了飛機，助理和車已等在機場。不過，助理神色慌張，一見到我就說：“肖先生，有點意外情況：昨晚，我們公司的第一個DL機器人愛娜被人綁架了。今早莊總發現後，已趕到愛娜被關押的地點，同綁匪商談。”
我一聽，頓時來了精神，這可是一件絕對有價值的新聞，便馬上說：“那，我們現在也到那裏去吧！”
我們趕到現場，發現那裏已十分熱鬧，警方的五六輛警車停在路邊，周圍還有一大群看熱鬧的人。人們的目光都朝一棟樓的樓頂望著。可惜樓太高，又迎著陽光，我隻影影綽綽看到那上麵好像有幾個人影晃動。
我們在離警方不遠的街邊看到了莊先舟，他剛從一幫看樣子是媒體記者的人群當中離開，一看到助理和我，顧不上寒暄，張口便惱火地說：“警方和媒體都來了，真討厭！”
我賠笑似地說：“警方不介入這事怎麼了斷啊？至於媒體，那也是為了他們的生存。”
莊先舟一揮手說：“我們完全能搞定這事，警方介入倒把這件事複雜化了。哼，跟你說你也不明白。”
我忍著沒有反駁，盡量裝作十分同情、關心的樣子，問他事情的經過。他一麵仰頭注視上麵的動靜，一麵簡單地介紹說：“愛娜是從不需要休息的，昨晚她又在公司的研究中心裏進行自我輸入。今天早晨我開了手機後，才看到愛娜已在我的信箱裏留了言，告訴我她被綁架的事和被關地點。上班後，公司幾個核心人員知道這事後都很驚慌，我告訴他們不必擔心，愛娜自己自然有辦法脫身的，咱們隻要到附近去接應她一下就行了。沒想到，趕到這裏時發現警方已趕來了，歹徒當然被驚動了，見跑不出去，就挾持愛娜上了樓頂，僵持到現在。哼，是哪個家夥報的警！”
這時，從樓上傳來了綁匪的喊話聲：“下邊聽著，你們商量好了沒有？再不答複我們，馬上就把這個女人炸爛！”
這時，警方的喊話聲也響起來：“我們和莊總已談過，他完全答應你們的要求，不過，要拿到這麼一大筆現金需要時間，你們要的直升機也得找有關方麵批準。一個小時後就會有回音。你們要耐心一點！”
上麵的聲音又響起來：“不行，我們信不過你們，讓姓莊的直接回答我們！”
莊先舟幾步就走到警方的警車前，抓起話筒說：“你們這幾個混蛋，聽好了：錢已答應給你們準備，銀行剛上班不久，總得有個點錢的時間吧？”
我可捏了一把汗，這老夥計，怎麼跟綁匪說話也這麼衝？我聽見旁邊的電視台記者正在發表現場評論：“……大家看到了吧，DL超級ROBOT公司總裁莊先舟對這起世界首例機器人綁架案自始自終持強硬的態度。當然，這隻是語氣上的，在實質方麵，他還是不得不按綁匪要求付出贖金，以挽救他那忽然變得奇貨可居的DL——即有獨立意誌的機器人，據專家說，樣機愛娜的價值至少達兩千萬美元……”
道邊商店櫥窗中的彩電忽然中斷正常節目，播出樓頂上的畫麵，看來有個電視台的報導組已找到了一個合適的拍攝地點，正用望遠鏡頭進行現場轉播。這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連莊先舟和警方的頭頭也不例外。
隻見畫麵上愛娜雙手反扣在背後，胸前有個紅光一閃一閃的黑盒子，腳上也套著一副鐐銬，正站在三個戴著麵罩的綁匪身前，腳下幾步遠就是高樓下的萬丈深淵，但她表現仍然是那麼鎮靜，看不出一絲的慌張（也可能是她根本沒有恐懼的程序吧）。她正在向綁匪們說著話，通過聲音收集器傳來的她的話語十分清楚：“……事已至今，你們還真的以為能拿到錢，順順當當地跑掉嗎？要知道，我已將你們的資料全部傳輸出去，今後不管你們在哪裏，都會是國際刑警組織追捕的目標……”“胡說，我們一直戴著麵罩，你又怎麼能認出我們的身份？”“我要是個天然人，當然辦不到。我不過掃瞄了你們綁架我時留在我胳膊上的指紋，接入警方的電腦，找到了相關的資料，知道你——李二柱，正是警方通緝的殺人犯，而你——黃起帆，也是一個負案在逃者。還有你——案件策劃人薑善平，雖然警方的資料庫中沒有你的任何資料，但我用透視掃瞄的方式看到了你左口袋中的一個證件，知道你原來是一家IT公司的副總經理，我接入了那家公司的內部網絡，才知道你貪汙了公司的一筆錢款，他們怕張揚出去影響公司信譽，沒有報案，隻是將你開除出公司。我說得不錯吧？”
這番話在下麵圍觀的人群中引起了一陣騷動。但電視屏幕中那個叫薑善平的倒還顯得挺鎮靜，他揚了揚手上一個控製器模樣的東西，哈哈大笑說：“你確實不簡單，看來我選擇你做目標沒有選錯。可惜啊可惜，你這麼一個厲害的機器人，要是毀掉了，所有人準會惋惜不已，你的主人更是得答應我的要求。至於我們跑到國外會怎樣，你就別操心了！立刻喊話，讓你的主人上來送錢，否則我們就引爆你！”
愛娜說：“你怎麼還不明白，莊先舟根本就不是我的主人，要不我能叫DL獨立機器人嗎？所以，我也不會向別的機器人那樣，事事要聽命於主人或別的任何人。我就是我，一個特殊的全新的人！”
我下意識地朝莊先舟看了一眼，隻見他急速地跟指揮行動的警官說：“她發信號讓我們行動了，快！”警官便對著步話機喊了聲：“各行動組注意，馬上按預定方案行動！”
人們發出一聲驚呼，我馬上又把目光轉向屏幕，那上麵的畫麵讓我過目難忘：薑善平不知怎麼忽然丟開了一直不撒手的爆炸控製器，雙手捂住耳朵，倒在地上翻滾起來，另兩人也是同樣動作。而愛娜則雙眼圓睜，由眼睛裏射出一道細細的紅光，隻用了幾秒鍾就將胸前的爆炸裝置幾根導線燒斷。這時，薑善平才似乎清醒過來，臉上還是痛苦不堪的表情，拚命在地上抓過控製器按了下去，當然，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另一個綁匪也隨即孤注一擲地向愛娜撲去，但見愛娜將銬在一起的雙腳彎曲向上一蹬，那綁匪痛叫一聲，像被擲的鉛球一樣從她頭上飛過，劃過一道弧線向下墜落。人們驚呼著，不約而同地轉頭向上望去，隻見一個小黑點從上麵墜落下來，人們四散逃開，那東西呼嘯落地，摔成了一團肉骨醬，正是那個綁匪。
電視屏幕還在播放樓頂上的場麵，警方的人已抓住這短短的時間衝到了綁匪麵前，將剩下的兩人製住。這時愛娜用激光熔斷了手銬和腳鐐，等警方到她身邊時她已完全解開了束縛。
記者們又圍住了莊先舟，讓他說話。他仍是那麼一副傲氣，說：“大家都看到了吧，愛娜是一個完全可以自救的人質。今天淩晨這幾個小時裏，她其實有很多的機會逃走，但她卻想先查清綁匪的身份，一直等到這個姓薑的頭目出麵。其實，警方的介入反而增進了她逃跑的難度，因為綁匪高度緊張，死死盯住她，使她不好動作，解脫束縛。當然，最終她還是自救，先用超高頻音波使歹徒猝不及防，斷掉了最關鍵的炸彈導線，再從容對付綁匪。她的表現可以說是完美無缺，我深為她感到自豪。”
的確，獨立機器人在公眾麵前首次亮相，不說是大獲全勝，也給人以極深刻的印象。各媒體均以顯著的方式做了報道，大都讚賞有加，有的更是充斥溢美之辭。
當然，還是有一些不同的聲音。有的媒體大力渲染那名綁匪被摔得血肉模糊的屍體，指責機器人即使出於自衛，也不該將人殺死，更有的新聞評論員以預言了特洛依滅亡的女祭司卡桑德拉自居，聲淚俱下地大聲疾呼：“立刻就毀掉可怕的DL機器人，未來人類將在它們的恐怖統治下！”等等諸如此類的話，但這馬上又引來一些反對之聲。總之，完全可以說愛娜在這一事件中引起了轟動效應，等於免費大做廣告。
這件事帶來的最直接結果，就是莊先舟的這家名不見經傳的公司和摩根財團的合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進行，一個大規模生產DL機器人的公司出現了。
四、
水到渠成
這次采訪使我全麵接觸了莊先舟的公司，真讓我稱羨不已。由於摩根財團的加盟，使它迅速躋身國際一流公司的行列。
也許是采訪啟示了我，使我也增加了獨立性吧，我忽然想到，為什麼非得在那個二流雜誌、可惡的老鮑的手下幹呢？到這裏來，該有多大的發展空間！我試探地問了下莊先舟，他爽快地說：“隻要你還願意在我手下幹，想來就來吧。眼下公司正在急劇發展膨脹，也需要人。”
看來，他把我在大學時期就算成他手下了。這回，我又要走靠他的老路了，但這有什麼辦法呢，其實在他麵前我也沒有多少自尊心了，誰讓自己遠不如他呢？
回去後我就向編輯部遞交了辭職信，稿子當然更不必寫了。看著老鮑既惱火又眼紅的神色，心裏總算痛快了一把。
在莊先舟那裏，我的主要工作是宣傳，努力擴大公司的影響，其中一項主要的事就是大力樹立總裁莊先舟的形象，記錄他的工作，難怪後來人們把我說成是華生式的人物。
一年後，大批量的DL機器人從已改名為ROBOT聯合公司的工廠生產線下來進入市場。除了因職業所必需的少量高級仿真型機器人外，大部分還是普通型的，比較容易把他們和天然人區分開。機器人主要供應家庭、有危險的崗位如礦山等，很快就贏得好評如潮，供不應求。
一個偶然的事件更給他們帶來莫大機遇：在部分城市中暴發了一種烈性傳染病，像曾經猖獗一時的“SARS”，搶救病人的醫護人員傳染率高得驚人.莊先舟馬上發出公開呼籲，希望國內那些購進了DL機器人的單位和個人暫時將它們借調出來，進行必要的程序輸入，馬上加入抗擊傳染病的一線。這個呼籲得到積極響應，一支DL機器人護士隊伍取代了人類護士，馬上扭轉了局麵。經過兩個月，疫情得到有效控製，DL機器人也名聲大噪，被譽為“全天候的白衣天使”。但它們很快脫掉白衣，重操老本行，更贏得一片讚譽。於是，DL機器人借此機會進入了一大片新領域，如醫療、金融業等。
借這股東風，ROBOT聯合公司又在法國馬賽及美國洛杉磯、南非約翰內斯堡和澳大利亞堪培拉四個地方開辦了新的分廠，產品覆蓋了全球，生產規模以萬計。
對這種由全新行動規則指導的獨立機器人，人類社會雖然容許他們存在，卻一直沒有承認他們和天然人有平等的權利。莊先舟和一批國際開明人士一直呼籲在這方麵立法，DL機器人也一直通過各種形式在爭取自己的權利。
適應這個形勢，第一家DL機器人獨立律師事務所出現了，緊接著，各種DL機器人已不再甘當人類配角的地位，他們辦的實體如雨後春筍般湧現，很快滲透到社會各個角落：醫療界、服務業、IT業、商界，等等。兩年後，更令人驚奇的事出現了，第一家全DL機器人企業實體成立，從總經理到員工，全是DL機器人。
本來，任何人的事業在短短時間裏就取得了這樣的發展，都會感到滿足了，但莊先舟在這時顯出了他的高瞻遠矚，提出將DL機器人推向政府、法律等部門。當時，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他這是異想天開，他卻隻說了句一錘定音的話：“DL機器人既然是獨立的，那就不必懷疑這事一定會成功。”他發動了又一輪攻勢，趁一些國家的政府出現的腐敗醜聞和司法不公，向民眾大力宣傳DL機器人將成為最好的公務員與法律工作者，因為它們沒有任何個人私利可謀，更不會因裙帶親屬關係等損害公平、正義。
曾大出風頭的愛娜更是顯示了她無與倫比的能力，她改換頭麵參加了一次公務員的考試，結果以遙遙領先的成績獲得筆試和麵試的頭一名。當她公布了自己的身份後，不信服DL機器人的人都閉上了嘴。在各國的民意測驗中，公眾都認為應該給機器人一個與真人同台比試的機會。就這樣，第一批機器人進入了政治領域。
比較起來，DL機器人進入司法領域反而相對容易了。首先，它記憶、貯存法律條文和案例的無窮能力使任何人類的法官都相形見絀，而沒有任何傾向性的優勢更是有錯綜複雜社會關係的真人無法相比的，沒有親情、友情可讓它顧慮；賄賂、恐嚇、權勢更對它無可奈何，就算把一個毀滅再另換一個仍然如此，連最凶殘的意大利黑手黨，也無法再用黑社會的手段達到影響甚至操控司法的目的了。
由於進入了政治、法律領域，使得各國在立法、行政等方麵，機器人有了自己的聲音，那些明顯對機器人不利的法規條文，不會那麼容易通過了。這樣一來，DL機器人的發展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規模。
五、
風雲突變
正所謂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就在莊先舟的事業蓬蓬勃勃的發展時，一場危機不期而至。5年之後，因全球的經濟周期性地出現不景氣，終於引發了遍及全球的反對DL機器人的浪潮。
其實，在此之前反對之聲也從未間斷過，隻不過這些反對之聲一直未取得壓倒性優勢而已。遇到合適時機，它便頓時高漲起來。
在失業人員中，甚至在政府高層，一股仇視機器人的浪潮開始奔湧。到後來，陸續出現了天然人和機器人的直接衝突，甚至演變成武力對抗。一些人火頭上來，便不隻量力，襲擊機器人，他們實在沒有搞明白雙方實力，結果總是自取其辱。固化在DL機器人芯片中的行動準則之一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遵循的是各國法律中都有的“正當防衛”原則。結果就可想而知了，由於機器人在力量、身體堅固程度及感官靈敏度等方麵占有的絕對優勢，襲擊者無一例外全告失敗，獲得的結果同他使用暴力的程度成正比：用拳頭的被反擊得鼻青臉腫，扔石塊的被拋回的石塊砸個頭破血流，使用槍支想一勞永逸結束機器人生命的自己倒在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