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看著不知人情冷暖的太陽，感覺如此的遙遠。他飲了一口酒，猛地瞪大了眼睛，陽光刺進他死魚似的眼睛，讓他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像是恍惚間失去了自我。
巨大的黑影擋在了他和太陽跟前，在這萬裏無雲的上午顯得格外的突兀，陽光普照之下，黑影的邊緣裹上了一層光幕。原本眼珠瞪得滾圓的馬伏聿此刻竟眯起了眼睛，看著那空中的黑影越變越大，像風箏一樣落了下來。
“是風鵠麼？看樣子還是個成年的，”馬伏聿又飲一口酒，皺起眉頭，“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風鵠巨大的雙翼壓了下來，垓下立即陷入一片昏暗之中，項羽抬頭有些茫然地看向窗外，一瞬間，他的眼睛亮了起來。他緊張地站起身：“是宋兄弟回來了？！”
屋頂上瓦礫輕響，房梁上簌簌地落下灰塵。一尾黑色流星從垓下城中騰起，直衝風鵠的腹部，城中更暗了，像是臨近傍晚。
遠坡之上，漢軍營帳內。
張良掀開帳簾大步踏了進來，他雙膝跪下：“拜見大王！賀喜大王！”
劉邦把目光從竹簡上移開，暫且放下手中的軍機事務，麵帶笑意：“子房，喜從何來啊？！”
“大王，黑雲壓城，此乃天降異象，垓下不久必摧矣。傘蓋小兒命不久，天下可一統於漢，大王登臨帝位指日可待！”一向沉穩的張良少有的激動，連胡須都抖了起來。
“哦？當真有此異象？”劉邦把竹簡擱在案上，雙掌撫膝坐了起來，“我出去看看。”
張良為劉邦掀開帳簾：“大王，請！”
劉邦笑著點點頭，邁開步子踱了出去。
他舉目眺望，臉上喜色漸濃，他握拳擊在腿甲上，鎦鋼打造的魚鱗甲發出悅耳的脆響：“此真天助我也！來人啊，傳我將令，三軍開拔，強攻垓下！”
“大王，萬萬不可！”張良見狀大驚失色。
“哦？子房因何阻攔啊？黑雲壓城，楚軍必定心神動蕩，此天時也，此刻不出兵，更待何時？！”劉邦臉上始終帶著笑。
“大王！楚軍訓練有素，黑風騎一時無二，豈會因此心神不寧？！此乃天兆，預示楚軍將亡，非戰機也。近幾日楚軍又龜縮城中不出，且多日不見項羽巡城，臣接連幾日夜觀天象，查項羽將星日漸黯淡，料想楚軍中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劉邦擺手打斷了張良：“照你這麼一說，不更是強攻的最好時機麼？！”
張良再進一步，拱手道：“大王且三思，大王前日已譴使者前去封禪韓、彭二人，相信兩位殿下不日將響應大王號召，勤王用兵於垓下，屆時與眾路諸侯會和，一舉可破也！”
劉邦沉默片刻，見那黑雲從空中直直的墜往垓下，眼角驀地收縮：“傳我將令，強攻！”
“大王！不可！”說話的不是張良，卻是見天有異象前來的樊噲。
“怎麼？”劉邦的笑容凝住了，“你也不同意我強攻垓下麼？這麼好的機會。”
“大王，子房的話不無道理。可大王仔細想一想，那項羽號稱西楚霸王，一身神力無人能出其二，臣自詡天生蠻力，可也不得不避讓三分。項羽是一頭獅子，雖然他看似睡著了，我軍可以借機刺痛他，卻不能一擊必殺，獅子臨死搏命，恐怕不是我軍願意承受的損失。大王且等韓信、彭越揮師前來，一舉破敵，大功可成也！”
樊噲自從上一次與項羽對陣敗北，被軍士拖回本陣的時候，冷汗已經濕透了褻衣，滲到了鐵甲上。也就是從那一役，他真正認識到項羽的恐怖之處。他本就不笨，否則當初鴻門宴上也不會幾句話說得項羽無地自容。再加上與張良交情日漸深厚，考慮起事情來更是麵麵俱到，此刻見劉邦欲用強兵，險中求勝，自是不敢大意，趕忙阻攔。
“數路諸侯大軍，竟困不住一個甕中之鱉麼？！”劉邦怒叱，“樊噲，莫不是你怕了項羽？！如此你便在後壓陣，看本王親自上前廝殺！”
“大王！不可啊！”張良跪伏在地。
樊噲麵色鐵青，跪倒在地：“大王說哪裏話，便是大王要臣去死，臣也不得不死。”
劉邦的瞳孔收縮，麵帶不快。樊噲見狀趕忙又說：“何況真要拚起來，臣未必就會輸給那傘蓋小兒！”
“好！”劉邦撫掌大笑，他攙起樊噲，“傳我將令！三軍突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