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八 世上最美處(3 / 3)

回答人群的隻有冷漠的箭聲,沒有人能衝到騎軍的麵前,有人衝出了五十步便倒下了,有人衝出了一百步倒下,似乎任何的抗爭都沒有區別。

但屍山終是沒有出現,人們的屍首遍布在雪野之上,母親把孩子蓋在身下,夫婦們死時還緊拉著雙手,隻剩牧雲笙呆呆的站在雪野之上,但騎軍們竟然沒有再圍過來,他們結隊奔遠,去追殺其他各處的百姓去了。

牧雲笙在已經沒膝的雪中艱難的行走了,不知要去哪裏,也不知能做什麼。

正這時,他看見了雪地中,一個小小的影子。少年狂奔過去,然後呆立在那裏。

蘋煙身子象是被馬踏過,她口鼻流血,渾身沒有半分熱量,卻不知因為什麼力量重新半支起了身體,跪在雪地中,隻死死抱住少年丟下的那把劍。

“蘋煙……”奇跡般的,少女抬起了頭,露出一絲極微弱的笑容:“你回來了……我終於等到了……我答應過……要在這等你回來……”“傻瓜……”少年緊緊抱住女孩,泣不成聲。

一聲馬嘶,一匹黑色戰馬停在了少年的身後十幾丈處。

“果然還有活口啊,幸虧老子折回來看看。”武士緩緩的舉起刀,黑色沉重的刀鋒上有濃稠的血慢慢淌下來。他的眼中目光就象狼,殺人的欲望使他麵如惡鬼,突然催動了戰馬。

少年抬起頭,心中卻沒有了任何恐懼,因為生死此刻已經不再重要。時間仿佛正在慢慢凝止,他能看見那戰馬悠緩的舒展身體,能清楚的看見那揮刀者的臉,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手中刀鋒上,一滴血正被甩了出來,在空中劃過半圓的美麗弧線,慢慢的,悠雅的落入了雪中。

這就是死亡前的感覺?或者,這就是當憤怒充滿心胸的感覺?被踐踏的雪地、滿地的屍身、哭喊的人、我不要象他們一樣生,也不會象他們一樣死!少年心中突然傳出了這個狂喊,他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什麼,隻發覺自己猛然間冷冷的抬起頭,逼視住對手的眼睛,然後左手握住了劍鞘,右手抓住了劍柄,突然整個身子提起,右腿前屈,左腿懸跪,右手握緊那劍柄的時候,一股冰冷從掌心直貫入他的心髒,而象是閃電擊中了他的身體,渾身突然象火一樣燃燒了起來,他看見自己的右手揮了出去,象是一道光被從鞘中拔了出來,呼嘯向前衝去,一聲清脆的聲音,象是冰麵被擊破了,血花在眼前濃烈的潑灑,那武士衝到了他的麵前,連人帶馬仆倒於雪中,向兩邊倒了下去。

劍光將這人與馬從中劈成了兩半。

天空突然傳來無數利嘯,象是鬼神嘶吼,又象是萬鳥齊鳴。少年的手還揚在空中,劍仍指向天穹。他忽然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象是分明曾發生但是又決不可能發生過。他不知道那是祖先留在他身體中的記憶,三百年前,也是一個同樣姓牧雲的人站在雪地中,麵對飛馳而來的騎軍,心中想:“我不要象他們一樣生,也不會象他們一樣死!”也許就曾報著這個信念,當年的少年騎上了戰馬,開始了無盡的廝戰,最終他老了,站在大地的盡頭,但他的馬後,是他殺出來的整個天下。他開始建立新的王朝,新的盛世,也埋下新的仇恨之種,三百年後,地火終於重衝出地麵,所有刀下死去的靈魂在要求報償。

“六皇子此生不能用劍,撥劍之日,就是天下大亂之時。”十七年前,那個星卜師說完這句話,躬身倒退出了殿門。一個人的命運從嬰兒時被這句預言所改變。他的父親希望他成為一個無力與懦弱的人。可有因就有果,有債就有償,該來的無法被阻擋,該死的無法被救贖,該報償的也終會被報償。隻因為牧雲笙不想就這樣死去,他拔出了劍,哪怕從此天下血火滿盈。

少年緩緩將劍收至眼前,仔細端詳。那劍身泛出青光,果然有細密的方格菱紋,不知是如何粹火可得,整把劍象是無數方晶凝成,卻又沒有一點粗糙不平,閉目用手撫過,象撫過冰冷的玉。

“蘋煙……你知道嗎?有人說,當我拔出劍之日,就是天下大亂,王朝覆滅之時。”少年目光隨著自己的手指在劍身上滑過……“因為這一句話,所有本該由我承擔的,都被一筆勾消了,所有本該由我保護的,都被踐踏與奪走了。可是原來沒有人會放過你,天也不會放過你……那麼……既然亂世終是要來……”少年突然大笑了起來,笑得冷酷而蒼涼,笑得象個惡魔,他的麵孔上,分明折射出那些殺人無數的先祖的影子。

“……就讓它來得轟轟烈烈吧!”狂笑聲響在暴雪疾風之中,世間不由為之驚恐。

10他看不清所有身邊慘叫與倒下去的人,殺人的是那把劍,還是他自己?他不清楚。有一種力量正在催動著他不斷地揮劍、揮劍,斬碎麵前的一切。

那古玉的劍柄冰涼溫潤,當他手觸到劍時,他的內心就變化了。當他殺死第一個人,第二個人,像是被圈養的幼獅突然來到了野外,聞到了血的氣息,似乎是蠻勇祖先留下的本能,他開始試著揮動自己還幼嫩的利爪。但當這種冷酷覺醒,在他的血脈中四下蔓延,他會越來越習慣駕禦他人的生死,最終天下不知要供奉多少的血,才能讓一頭雄獅成年。

不知何時,他漸漸恢複了清醒,自己正策馬帶著流民衝出敵陣,身上馬上濺得全是鮮血。蘋煙緊閉著眼睛縮在他懷中,簌簌發抖。回頭望去,那幾百宛州軍已在流民的衝擊下七零八落,四下逃去。人們奔向他,突然開始將他圍起,然後歡呼起來。

這聲浪推卷著他,牧雲笙發現自己正在將劍慢慢舉起,人群歡呼更甚。他望著那劍鋒上的血緩緩流淌下來,爬上了他的手背,他像是被猛地燙了一下。

然而,那血,是冰冷的。

“我們去哪兒?”人們互相問著。“逃去海邊吧。”有人喊,流民們騷動著,又開始準備散去。

牧雲笙卻冷笑了,他在馬背上大喊:“你們還準備逃下去嗎?幾萬人,十幾萬人被幾千騎軍追著跑,你們和一群豬有什麼區別?”人群中開始漸漸騷動,聲響從竊語聲變成喃喃,又從喃喃變成轟鳴。終於有一個喊聲傳了出來:“他們有刀有馬,我們有什麼?要是手裏有根鐵棍,我也敢和他們拚!”牧雲笙卻不說話了,沉默了很久,他才開口:“我知道有一個地方,那裏堆滿了武器,全是前朝留下來的奇鐵神兵,有了它們……”他揮舞著沾血的衣袍,“任何人想砍我們的頭之前,他們的頭就會先落地!”人群如海嘯般狂吼起來,十幾天來被追殺的恐懼,數月逃難挨餓的辛勞,妻兒離散家破人亡的怨怒,終於彙成了反抗的怒火。這聲音鋪天蓋地,蓋過了海浪,十幾裏外都可以聽見。遠處火堆邊蜷縮的人們驚訝地站起來,聽著這嘯聲,他們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卻立刻懂得了這吼聲的含義,向著風暴的中心,他們揮動臂膊,也開始狂吼。

這聲音起初混亂,卻漸漸清晰地變成三個字,一直重複:“殺回去!殺回去!殺回去!”“小笙兒,你哪兒來的地下武庫?”蘋煙驚訝地問。

“世上真的有這樣的一個武庫麼?”牧雲笙轉頭一笑,“鬼才知道它在哪。我隻是又撒了一個謊,這個謊能支持著他們折斷山上的樹木,揮舞著石塊衝殺出宛州軍的包圍,這就夠了。”“又、又一個謊?這之後呢?”“之後……之後的事情……哈哈哈哈……”少年大笑。

他轉過頭緊走幾步,望向大海,沒有人看到他此刻的麵容,與緊握的拳頭。之後的事,他卻早已有了決斷。他的性命,沒有人可以輕取,他所愛的,也一定要奪回。以前他以為亂世應該早些結束,不論天下在誰的手中。現在他卻明白了,亂世終應該持續到一切都有報償的那一刻!這個夜裏,人們從四方彙聚而來,圍在這位少年的身邊,沉默的看著他坐在石上怔怔思考,天明的時候,他也許將做出一個決定,是逃亡,還是奮戰。這個決定將關係無數人的生死,但人們願意等這個決定,就象他們甘心相信他的孩子癡語般的謊言。這世上無數人對百姓撒過謊,說著公理或者大道或者仁愛或者聖靈,沒有人的謊象這少年的一樣傻子也能看穿,但也沒有人的謊象這個少年的一樣說出了所有人的渴望。

如果人終是要死去,為什麼不能欺騙自己告訴自己是個英雄?好讓自己在死去的時候能夠大笑著說:“老子這輩子也硬氣過。”每個人都盼望著仙國盛世,但是如果連幻夢也沒得做了,也許隻剩下一件事,就是讓那些使人失去幻夢的人也不得好過!所以人們都在等著那個決定,等著為了一聲召喚而成為英雄。試想人如果不蠢,又怎麼會想到拚了血肉身軀,隻為去換當一回好漢。

牧雲笙明白,他終於要對不起一些人,現在,為了他所對不起的人,他要讓數萬人去戰鬥而死。

他在石上站起來,所有人都在望著他。

牧雲笙隻說了一句話:“所有想活著的,在天亮前走吧。”東方漸漸出現了赤金長線,離開營地的人漫山遍野,老人牽著幼童,少年背著母親。無數個火堆熄滅了,隻留下飄著青煙的殘跡。

但牧雲笙的身邊,仍然留下了數萬人。這些人在戰爭中失去了田園、家人、他們已一無所有,除了性命再也沒有什麼可失去,可今天,他們要把這卑賤痛苦的性命也拋出去,就象把最後一塊木柴拋入火堆,隻為換來火焰騰起的一瞬。

11亂民衝入了最近的城郭,瘋狂地搶掠著可以吃的一切。守城的幾百士兵們象征性地揮了一下兵器就跟著縣尉逃去了。牧雲笙站在城牆上,看著城中的亂流與哭聲,黑壓壓的流民還在不斷衝入城市,這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十幾萬人在路上茫然地行走,麻木地倒下,隻是因為沒有人告訴他們他們有多麼大的力量,他們其實可以去做些什麼。但牧雲笙知道,在皇城中他讀過了太多這樣的史書,可以任意踐踏的散沙餓殍與一支震顫大地的軍隊之間,有時隻差一聲高呼。

流民湧過的地方,地上留下許多被踩得血肉模糊的屍首,沒有人會再記得他們的麵貌與名字。許多人在這次搶掠中得以吃一頓飽飯,多活幾日,也有許多人因此家破人亡。看著血在地上流淌,與泥混裹在一起,牧雲笙開始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他身體中那個可怕的靈魂,他是如此越來越不在意死亡,甚至開始把殘酷當作戲劇來欣賞,改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從看見無數的難民被宛州軍所屠殺?從看到敵手在自己的劍下一分為二?牧雲笙覺得恐懼與狂暴在自己內心交織,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還會擺布多少人的生死,像是用血描繪一幅巨畫一樣潑灑隨意?晚上城中燃起了巨大的篝火,流民首領在人群中高呼著:“跟隨著我們,就有飯吃,還有酒喝!”人群歡呼四起,開始明白亂世的規則,農夫正在變成野獸。

12這流民大隊一直向北而去,這天,前方卻出現了一支軍隊。

那軍隊在三裏外紮下陣勢,為首將領單騎趕來喊著:“你等可有首領?請出來一見。”牧雲笙看見她的臉,卻驚道:“菱蕊?”“你……原來是恩公呢?”菱蕊笑著,“商王得知這裏有一路流民,命我前來收編,不想卻遇見你。”“商王?那於越州自立的商王陸顏?如果……我不願效命於他呢?”“那……”菱蕊低頭,“商王之前有過吩咐,若是這股流民不願歸服,即是吾敵,立時誅滅。”她急切道,“小笙兒,就算是為了不讓我違命受刑,你也暫歸在我部下,以後再從長計議。”“但我將來離去,你也不可阻攔。”“這將來自有辦法,隻要當前不起廝殺便好。”菱蕊笑著,“此時右金軍逼近天啟,大端朝已無兵可戰,自帝都發出勤王之令,各路諸侯郡守都整頓兵馬,向天啟而去,但並且為了勤王,隻是為了搶先占領天啟城,搶得玉璽而號令天下。所以商王也命我們整頓之後,速趕向天啟城去與他彙合。”去天啟?少年心中一沉。終於要重新回那個地方了麼?他們行軍了二日,前方煙塵揚起,另有一支軍隊趕來彙合。

“來,我來引見,這是姬昀璁將軍。”菱蕊帶著另一員女將來到牧雲笙馬前。

“昀璁?”牧雲笙驚喊,“你怎麼在這裏?”昀璁看到少年,卻象是毫不吃驚。她冷笑著說:“我向商王借了一萬軍士,去奪天啟城。”“你為何要這麼做?”“天啟城,那是我晟朝的故都。”昀璁望向遠處帝都的方向,“我不去奪?更還有誰有資格去奪?”“可是……你用什麼換來的軍士?”“自然是那傳國玉璽。”“你……為何……”“在地下我就已經明白了,困守著那一千年玉璽有何用,不過是一守靈人罷了,隻有得到真正的軍隊,才能實現我族恢複大晟的宿願。”少年歎了一聲,“原來……你心中,從來也沒有放棄過重奪江山的夢想。”“正是,所以將來我們或許還有一戰。”昀璁馬上拱手道,“我要帶軍先走,告辭了。”看著她的軍隊揚塵而去。菱蕊奇怪道:“去天啟城的大路在西,她為何卻向北麵山中去?”“我知道她去哪裏。”少年說。

“莫非她知道近道?各諸侯都想先入天啟城,此刻隻怕都在路上日夜兼程呢。我們也加快些行速吧。”“菱蕊,我也要與你分兵了。”“你要去何處?”“天啟……”少年遙望遠方,緩緩說道。

13火光照亮著四麵的山壁,這裏沒有天空,隻有無盡的大地,岩石包裹在這個巨大的國度的四麵,人們沿崎嶇的路向下,不知走了多少裏,轉過峭壁,眼前是一片空蕩蕩的黑色,火光再也找不著附著物,立刻被深遠的黑暗給吞沒了。

“我們為什麼要來到這裏,我們跟隨著你,不是為了躲到地下來的。”少年身邊的人吼著。

少年卻隻是不說話。

突然在遙遠的地方,升起了一隻火箭,緊接著各處又有許多支升上了高空,他們突然炸開成了光團,並在空中長久的燃燒。這地下國度亮了起來,黑暗如潮退去。當人們看清了麵前巨大的地下平原上排列的一切,每個人都無法抑製住自己的驚叫。

腳下的平原上,是幾乎不見邊際的閃耀著光輝的甲胄。

他們以為他們看見了一支軍隊,卻突然發現那不是,而且整齊密集的擺放在地上的金屬武器。

幾個一人高的閃亮銅球沉重的緩緩滾來,到了牧雲笙的麵前,一串清脆的機括聲,銅球突然分開了,展開成由許多銅杆連著的弧形甲盾,球中間的座位上,安坐著一個隻有六七歲小孩般高的小人兒,晶石般的大眼,火紅頭發,儼然就是人們常常提起卻極少能一見的地下河絡族。

“陛下,你看到了,這是你要的十萬機鋒甲,都擺在這裏。很抱歉花了這麼久時間。但終於在約定的時間之前完成了。”牧雲笙點點頭:“我相信河絡族象愛惜火種一樣愛惜自己的信譽。”“那麼您的許諾呢?我的陛下?關於我們河絡能和人族平等的生活在地麵上,重回自己的聖地北邙神山。您將不再宣稱人族皇帝是諸族之王,承認人族與諸族都是平等的眾生。”“是的。我曾對帆拉凱色這麼說過,我現在也對河絡諸部落都這麼說。我會重新給你們河絡王朝。”河絡們跳出甲胄,對牧雲笙深深行禮:“您也許是人族史上最昏庸的皇帝,因為你放棄了那些你們那些所謂偉大帝王奮鬥了近千年死亡了無數人要追求的一統六族的夢想,但隻有你有勇氣做到了那些帝王們無法做到的事情,放棄那些虛無的極致的權力。那麼,我們等著您兌現諾言,我們重返北邙之日。”牧雲笙回頭對蘋煙苦笑著:“你們看,我為了還一個債,又欠了更多的債,我這一輩子,終於要為償還這些諾言而勞碌了。”“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準備這些?”他身邊的蘋煙驚問著。

“從……我第一次揮劍殺人之後……似乎每天內心都會有聲音提醒我,總有一天我要去麵對更大的戰爭與殺戳,第一次被宛州軍追殺後,我就派人去聯係河絡族……我想,他們不會放過我,也許終有一天……我會被逼到絕路,但我決不會束手待斃。”“你說你知道一個巨大的武庫所在,那其實並不是謊言?”“這個天下曾經是我的,”牧雲笙說,“而且以後也將是我的。這也不是謊言。”“為什麼?”蘋煙望著少年卻覺得如此陌生,“為什麼你又決心去重新爭奪天下?”“因為從前,我以為我逃開了,一切都會過去。但現在我發現我錯了,我逃走,放棄本應屬於我的一切,隻不過是讓別人把本屬於我的一切拿去毀壞踐踏。我再也不會容忍他們這樣做,我要打敗牧雲欒,打敗所有曾想毀掉我,從我手中奪取一切的人。我心愛的女子,還有我的皇朝,所有我失去的一切,我都會奪回來。每一個企圖搶奪走我心愛之物的人,都會付出代價!”他轉過頭:“以後我的一生也許都會在戎馬征戰中渡過,我的身邊隻會有死亡與鮮血,蘋煙,你不要再跟隨我了。”蘋煙呆呆的站在那裏,為什麼他會是未平皇帝,為什麼不是那個她初識時的遊蕩少年,那時他答應要帶她去尋找一個沒有戰火的所在,可現在……他為了更多的事情,忘記了過去說過的話,正象他所說的,為了還一個債,又欠了更多的債,他這一輩子,終於要為償還這些諾言而勞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