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夕之朝露(3 / 3)

後麵的警車越追越近,車裏的警察用喇叭大聲喊著:

“前方疑犯趕緊停車,否則後果自負!”

警告聲越大,倫琴的油門踩得越狠,她一路加速,看到一條狹窄的胡同,至多夠一輛車穿過,便快速打舵轉進了那條胡同。“哐”一聲,車體猛烈震動,剛剛沒來得及關的車門被刮掉,強大的後坐力顛得李柏輝和胡遠差點雙雙飛出車外。李柏輝展開雙手,死死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

倫琴撇頭掃了一眼李柏輝,眉頭緊皺,賭氣一般地掛到最高檔,猛踩油門。

眼看又要讓他們逃脫了,警察們也急紅了眼,全速跟進緊追不舍。倫琴更是把車開得風馳電掣一般,剛衝出小胡同,一個急速轉彎,車身衝上了寬闊的街道。這條柏油路被連日來高溫的日光炙烤得有些融化,倫琴的貨車一路開過,留下兩條深色的車轍,像是掛在馬路上的兩串眼淚。

這條路是跨海橋梁的一條岔道,順著藍灰色延伸到盡頭,隱隱能看到深藍色的海。倫琴衝向那片藍色,尋找最後的生機。

可這在警方眼中不僅不是生機,還是死亡的界限。如果貨車就這樣高速衝上海橋,來來往往的跨海車輛就都會受到牽連,可能會造成後果不可估量的人員傷亡。因此,對他們的追捕必須有效地控製在這段公路之內!

後麵的警察開始朝著倫琴他們的車輪開槍!“啪啪”,倫琴急打舵,避過了開始的幾槍。眼看離大橋越來越近,警員們也有些失控,忙補了數槍。槍擊中了貨車後麵的麵粉袋子,白色的麵粉迎風逸散出來。辨不清前路的警察們混亂地多補了幾槍,“嘭”的一聲,一槍打中了左邊輪胎,車體猛地向左傾斜,李柏輝二人被巨大的慣性甩向右側,而右側的車門早就掉落了!倫琴顧不得觀察前麵的路,而是急忙回頭提醒李柏輝扶住車座向下臥倒,恰巧此時,一枚斜飛的子彈擦過後車鬥的貨品帶子,穿透後擋風玻璃,直穿過前排的車座,擊中了倫琴的後腦!倫琴伸出的右手都沒來得及收回,就那樣在半空中直垂下去,她的瞳孔也慢慢放大,裏麵的顏色一點點地黯淡了下去。

“倫琴!”

車體在駛入大橋的刹那失控,循著之前超高速行駛的軌跡,直衝向橋邊堅固的護欄,並插進護欄之中,半懸掛在橋邊。

後麵開槍的警員根本不知道前麵發生了什麼,漫天飛舞的白色粉末遮蔽了他們的眼睛。眼看著駛入大橋,他們打開應急燈,減了速,直到看到了貨車的輪廓。

貨車杵在那裏,一動不動。

為首的一輛警車是許濤帶隊的。他停在了跨海公路的路口,示意全隊下車。許濤手摸著槍,領頭靠近貨車。可這邊一點響動都沒有。直至粉塵全部散去,許濤才湊到車旁,驚訝地看著車裏的一切……

警方的支援部隊迅速趕到並封鎖了現場。林子光雖然因為涉嫌吸毒停職察看,但是事無巨細,許濤也都第一時間通知他來。此時現場一片慌亂,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驚訝與不安。剛剛從車裏解救出來的胡遠正在距離護欄不遠處接受詢問,而沈筠則帶著鑒識科的成員探入車中取證。

車體一半已經探出橋麵,周圍有幾名警員幫助控製車體,維持現場。

許濤看見林子光走了過來,主動迎上去:

“頭兒,對不起。”

林子光掃了許濤一眼,到現場去查看痕跡。許濤從這短暫的一瞥之中,讀出了無奈和失望。

從貨車的駕駛室來看,駕駛員座椅的椅背上、後擋風玻璃上,有大攤大攤的血跡。如果這些血跡是屬於同一個人的話,那麼這個人存活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是他麼?”

“是那個女學生的。”

“人呢?”

“等我們追到這裏的時候,車上隻剩下胡遠一個。”

“是李柏輝帶著她的屍體逃跑了?”

“沒可能。我們追的很近,而且車周圍沒有濺落的血跡。”

“你的意思是?”

“他的意思是,科學上解釋不了的現場,又叫‘不可能犯罪’。”沈筠從後車轉了出來,正在脫掉自己的白手套。

“還有什麼發現麼?”

“很幹淨的現場。”

“你們鑒識科就拿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麼?”林子光言辭中很不客氣。

“林警官,我建議你去看看心理醫生。”

“沈筠……”許濤拉著沈筠,要她離開。沈筠白了他一眼,不滿地走了。

“頭兒,對不起。”

“記著,現在你沒有我帶著你了,別總是到處跟人道歉。”林子光自知不該再出現在這裏。許濤卻執意要他一起回局裏,等胡遠的現場口供。

第三日深夜。

林子光獨自坐在辦公室裏等待。外麵依舊太陽高照,他起身合上了所有的百葉窗,他需要點自己的時間和空間。

每一次和李柏輝鬥法,都棋差一著。他李柏輝到底有什麼能耐?那個配合他、幫助他的丫頭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為什麼之前沒有她的任何資料和消息?林子光越想,越覺得頭痛,胸悶,他索性趴在桌子上,也不知是醒著還是睡著。

“頭兒?”

林子光抬頭,看到強打起精神的許濤。這一陣子,這孩子承受的也太多了。

“頭兒,胡遠已經審過了,他說他什麼都不知道。”

林子光用雙臂撐著腦袋,緩慢而又無力地點頭。

“他參與製毒販毒的證據不夠充分,而且這件案子上還是受害者。他的律師帶著精神狀況證明來,辦理了取保候審的手續,給他帶回去了。”

林子光繼續機械地點著頭。

“頭兒,我……我覺得我沒能力帶這麼多人的隊伍,收拾這麼大的攤子。我想您還是回來幫幫我們吧。局裏那邊我們可以應付。都是您的老部下了,誰也不會多說一句什麼。隻是有一件事兒,您多少聽我一句:去看看心理醫生吧。沈筠今天說那話雖然語氣不中聽,但是也在理。您之所以,之所以……”

林子光硬撐著眼皮,抬眼望了許濤一眼:

“你直說也沒關係。我戒了。”

“嗯,您之所以沾那東西,歸根結底不還是為了這案子麼……您有心結,就直麵它,打開它吧。麻醉總不是辦法。或者,您還可以領著嫂子一塊兒……”許濤怯生生地遞過去一張心理診所的名片。

“明天就是第四天了。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林子光這一次沒有生硬地拒絕他。

“頭兒,我記得我剛入隊的時候,辦案子總是風風火火沉不住氣,一遇著棘手的案子立即拿不下來我就急躁,那時候你教我說,‘什麼他媽的72小時定理,事在人為,隻要追查下去不放棄,破案就是永恒的定理。’這話,您還記得麼?”

“我說的話你倒是記得清楚。”林子光自嘲地說。

“頭兒,終於看見你笑了。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我心裏總有種感覺:看見你就像看見以後的我自己一樣。所以,我比誰都希望看見你好。”

林子光細細品味著許濤的話,露出一絲苦澀的笑:

“以後,還是別像我。好,你幫我安排吧,我回去也問問你嫂子。”

許濤開心地應承下了這件差事,也下班回家離開。林子光繼續留在辦公室。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隱約覺得自己睡著了,好像看見了女兒的臉。女兒沒有跟他說話,隻是冷冷地瞟了他一眼,然後轉過去,舉起一把刀刺入到一個黑影裏。

“鈴……”

電話鈴響起,把林子光從睡夢中驚醒。他回憶起夢裏女兒那冷冰冰的眼神,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鈴……”

確實是電話,林子光拿起聽筒:

“喂……”

“啪!”林子光手中的聽筒滑落。聽過第一句話之後,那邊還在繼續說些什麼,他已經不想再聽了。

林子光愣了一下,趕緊起身趕赴現場。

他唯一聽到的那句話,隻有簡簡單單的五個字:

胡遠,被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