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發現自己不該稱這兩隻鳥為“傻鳥”。
因為比起它們,程銘被外人罵的更多。
傻小子、傻少爺、不學無術的廢柴。
苦澀的笑了一聲,程銘說:“也是。”
一個成天被父親關在家裏念書、不問世事的“深閨大少爺”,書念了又忘忘了又念,經文抄著抄著就錯段了。武學老師教自己練武,倒頭來連一些基本招式都練不會,把武學老師氣得半死的躺在家中。被父親責罵、受旁人恥笑,程銘堂堂的一個程家大少主,活得連這兩隻傻鳥都不如。
腦海裏,往事的一幕幕又浮現在眼前。
曾記得程銘的爹對程銘說:“唉,老子就你這麼一個兒子,打不得罵不得,你怎麼就不能給老子爭點氣呢?想想你爹我乃是影武宗第一宗主,天賦武資骨骼強韌,卻沒想到生了你這麼一個廢柴,一個月連簡單的‘風形拳’三招都練不會,真是給老子丟臉!”
程銘說:“丟臉那我就不練了唄,反正也練不會。”
“你!…”程銘的爹氣噎了。
程銘一副苦臉,也不作聲。看他這副不求上進的樣子,程銘的爹無奈了,道“算了算了,你爹我也不是什麼在乎麵子之人,既然你練武不行,那就從文吧。”程銘的爹表情變得嚴肅,認真道:“從今開始,我給你三本書:《二字訣》《禪》《文錄》,這些、統統、全部給我一字不落地背會!限你三個月的時間,死死的背!背不會,你就別想再出這個程家大門了!”說完一甩袖子憤然離去。
於是,程銘的麵前,就有了這三本他從未見過的厚厚的紙書。
“嗬。”
程銘幹笑一聲,發現自己有點悲劇。父親這麼要求他,恐怕是想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比起練武,程銘更討厭背書。但是練武他不會,稍微動一動就覺得渾身骨頭都要散架了似的。
然後,程銘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是他剛出生不久、半歲的時候。那時,在眾人眼裏,他還是個“天之驕子”。
“聽說程家族長生了個胖娃娃,叫‘程銘’,長得可白淨了!”
“嗯我也聽說了,是一個很漂亮的小娃娃啊。”
“程家族長的孩子,一定是大富大貴之相。”
接著到了兩歲。
“哇,看小程銘兩歲就學會走路了,好厲害!”
“天才、武學天才啊!不愧是程家未來的少主!”
“說不定小程銘還是個善武之軀、將來是個很有成就的武學高手呢。”
“可不是嘛?他爹都是武學高手,生的孩子能不是武學苗子?”
回想起人們那動聽的話,程銘不免自嘲一笑。
小時候的他,被人們誇上天了。
現在想想,確實是有些可笑。
什麼程家未來的少主?什麼天資聰慧?什麼善武之軀?自己隨便走兩步路、跑兩下,就成了武學苗子、武學天才?
現在程銘長這麼大,先不談什麼天才,就是比起一般的普通人,他都自覺不如。這不明擺著一個廢柴嗎?曾經那些拍程家馬屁的人再也沒有說程銘是個天才了,反而有時候走在路上的時候,他們還指指點點的,說:“看,他就是程家那個沒用的少爺。”“瞧他那樣子,一看就是蜜罐裏泡大的孩子,不求上進。”人們的諷刺之話,讓程銘聽得很難受。
“唉,誰叫本少爺就是這麼沒用,武學堂年末考核成績倒數第一,程家唯一的少爺兼‘天之轎子’,居然是個智商為零的笨蛋。”程銘有些自嘲地道。
看著眼前這三摞厚厚的書,已經過去了兩個月,程銘愣是一個字兒都沒記住。心中鬱悶的同時,又想到父親規定自己三個月內背會這些書,不禁懷疑是不是老天在故意刁難他。別說三本了,就這兩個月的時間過去,程銘一頁字都沒背。
他說:“與其在桌上無聊的背書,本少爺還不如去睡睡覺呢。”
他就是這樣一個消極的心態。
看來,程銘要想出這個程家的大門,怕是有些難了。
呆呆地看著這三摞書,程銘覺得有些無聊,便顧自開始哼起了一首沒調調的歌兒來。
“本少爺就是不會背,本少爺是個自在人,誰說老子是個廢柴?本少爺風liu倜儻、英俊瀟灑…”
唱著唱著,他開始得意忘形起來,跺著腳,為自己打著節拍。啪啪!腳踩著老舊的地板哢哢作響。不多時,便聽得樓下傳來一陣笑罵聲。
“樓上那個傻少爺,又在發愣了。”
“是啊,成天不用功的念書,就想著玩。”
“嘿嘿,你說這傻子是不是想混吃等死啊?”
“誰知道呢?不過也差不多啦,嗬嗬。”
如銀鈴般的笑聲響起,程銘額上青筋暴立。憤恨地咬咬牙,他低罵道:“靠!兩個死丫頭!真沒禮貌!居然敢這麼說本少爺?”
想都不想便知是誰,除了小紅小翠那兩個丫鬟兒,誰敢對程銘這麼無禮?
說起她們,這兩個小丫頭,仗著程銘從不打罵女婢的好脾氣,經常對他是嘲弄有加。要知道,這可是大不敬之罪的。若按照程家的規矩,下人對上人如此無禮,得論罪當罰。
“對,就是當罰!”程銘憤憤地想,“不過,罰什麼呢?”邊想邊邪惡地笑了,他不自覺的搓搓手,道“就罰打屁屁吧!嘿嘿!”
腦中浮現出小紅小翠翹著香臀讓自己打的那一幕,程銘就覺得十分刺激。
不過轉念一想,他又作罷了:“算了。反正本少爺也是個經常被欺負的軟蛋,就讓她們去笑吧,隨她們了。”
感傷地歎了口氣,程銘臉色鬱悶道:“唉!人生可悲啊!想想本少爺乃堂堂程家少主,活得卻是這般窩囊!在外麵被其他家的紈絝子弟笑話,在家裏還得忍受下人拿本少爺開心!”
一頓唏噓不已後,程銘腦袋有些懨懨的探向窗外。
窗外,微風拂過,樹葉發出“唰唰”的響聲,讓得程銘覺得心情舒暢了許多。
樓下,把門的侍衛們看見了程銘。
“嘿嘿,那個傻少爺,又在偷懶啦。”
“頭還伸在外麵,挺悠閑的呢。”
三兩個侍衛在嘲弄他。
“噓!小聲點!黃臉來了。”
侍衛們互相提醒道。
聞得一聲小躁動,程銘朝下看去,便見三四個精壯的侍衛直挺挺的守在門口。他們手上拿著長槍,在門處來回巡邏,擺出一副威嚴的模樣。
突然,一個黃臉大漢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跑了過來,進入了程銘的視線。
那黃臉穿著一個皮甲,腰上別著一把劍。那劍,是侍衛長的佩劍,也是一種高級身份的象征,這點程銘知道。
黃臉手中提著一個煙袋,和其他侍衛們在講話。他敞開大嘴、滿口黃牙:“你你你!守那邊!站過去點!”
“你你你!閃開閃開!”
忽然,黃臉抬頭望了一下程銘,不由嗤笑一口,轉而對身邊的侍衛們說道:“你們這些家夥給我把嚴了!不許任何人進出這裏!明白嗎?”
“是!侍衛長!”侍衛們異口同聲地道。
分配了下人手,黃臉把大夥兒分開了些,自己則瞅了個空位,一屁股坐下來,“吧嗒吧嗒”舒服地抽起了旱煙。
不多時,一股輕煙緩緩地升起,飄到了空中,衝進了程銘的鼻子。
程銘不奈地捂住鼻子,大咳一聲,而後咒罵道:“呸,裝腔作勢的東西!”
他惡狠狠地剜了黃臉一眼。
黃臉依舊一副舒服的神態,自動忽視了某人投來的凶惡目光。
“呸!”
程銘啐了一口,鄙視道:“又不是坐牢,還給本少爺加強守衛呢。真賤!”
程銘對這黃臉從來就沒有什麼好感。
“這種人,就喜歡吩咐別人去做事,自己卻偷得一旁休閑快活。老子就不明白了,這種人,秋老管家是怎麼讓他當侍衛長的。”
程銘不滿地道。
不過話雖如此,他也很羨慕這個黃臉。如此暖和的天氣下,能坐在樹蔭下,曬曬太陽、抽抽煙,著實舒服的很。
“唉。”輕歎一口,程銘覺得有些太悲哀了。自己被軟禁在屋子裏,黃臉卻能如此自由自在。他這個堂堂的程家大少爺,卻是活得連下人都不如。
這讓程銘越發覺得,爹對他還真是有夠苛刻。
“說什麼不在乎麵子,那還把本少爺關起來幹嘛?”程銘說。
說著說著便見一陣鵲起。抬眼看去,發現樹上的那兩隻鳥兒已經飛走了。天空中,劃過一道黑影,是信鷹回來了。
信鷹飛到了一棵樹上,爪子抓住一根樹枝,待立不動。
那信鷹通體灰黑,毛色帶點兒斑白,其眼神犀利無比,是程家專供馴養的帶信鳥獸。
信鷹啄了啄羽毛,然後起身,再次飛向了空中。它飛到了程家的東院,在東院的上空來回盤旋、嘶鳴,似乎是在呼喚誰。
不多時,一個中年男人從東院府中走了出來。信鷹盯著中年男人,立刻就撲騰著翅膀飛了下去,兩隻爪子徑直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中年男人摸摸信鷹的羽毛,在毛上仔細摸索了一遍,忽然見得一張黃紙糊成的小條捆在右爪上。取下小條,中年男人卷開,怔怔地看著紙條上麵的一行小字,忽而淚眼朦朧。
痛心疾首的捏著紙條,中年男人仰著頭,對著天空悲鳴一聲:“齊兒啊!爹,爹對不住你啊!”
中年男子表情十分悲痛。
程銘好奇的趴在窗角,呆呆地望著這一幕,臉色驚奇。雖然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從中年男人臉上的表情來看,他覺得事情一定不簡單。
中年男人既然會哭,那就是非同小可。
“正離伯伯,他在幹嘛呢?”程銘心道。
說起正離伯伯,全名叫陸正離。是程家元老級的人物。
在程銘的印象裏,陸正離向來是板著一張臉,常常擺出一副冷酷的樣子,令人無法親近。
不過就是這樣一個冷酷的人,此時此刻,卻是躲在一旁的暗自流淚,這讓程銘吃驚不小。
陸正離到底在哭什麼?這讓程銘很是好奇。
再望過去。
陸正離小心翼翼地收起紙條,把信鷹放了去。而後抹幹淨淚水,獨自一人回到了屋中。
看見這一幕,程銘忽然隱隱覺得,家裏似乎要有大事發生了。
再看樓下的黃臉,也是一直站在那兒沒動,煙也不抽的呆呆地望著,目光與程銘不謀而合,同是望向了東院那邊。
黃臉舔舔嘴巴,拿起旱煙又“吧嗒”了口,開始思索起來。
“哼。”
不屑地罵了句,程銘悄悄地關上了窗,獨自一人來到床邊,想要睡一會兒。
瞅著桌上那三本厚厚的書,他腦袋都是一陣痛。
“銘哥哥!”
剛準備躺下,程銘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轉過頭來,便見一個十一、二歲的漂亮女孩兒站在了他的麵前。女孩兒瓜子臉蛋,柳葉眉,一雙好看的粉色長裙,斜劉海,靈動的大眼半眯地看著程銘。
程銘愣了一下,回過神來便是眼前一亮。
女孩笑靨如花。
“晴兒!”程銘欣喜地道,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想我了麼?”女孩聲音甜絲絲的,新月般的唇角彎成一道弧線。
“想!想死你老哥了!”程銘興奮道。
天上突然降這麼一個漂亮的小美女,可把程銘高興壞了。
“來丫頭,抱一個!”他敞開胸道。
程晴甜甜一笑,故作撒嬌地往程銘懷中依去。
兩人親熱了一陣,便停了下來。看著程晴嬌小身子就這麼出現在自己麵前,程銘不禁疑道:“咦?晴兒妹妹,你是怎麼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