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二腦子裏倏乎閃過一個念頭：能不能請抗聯幫忙？這念頭還沒生長成形，就被他嘴角繃出的一個苦笑給捺死了真是瞎琢磨，他抗聯還能來救土匪地水火？
瞅著這四百人的土匪隊伍。胡二心裏盤算著：加上老北風的四百人，跟日本鬼子的兩支隊伍人數相當，老北風的隊伍武器精良，又占有地利，應該能占上風，至少也能打個平手，而自己這四百人五花八門的，戰鬥力可就差遠了。以這支隊伍能不能對付日本人的援軍，胡二心裏沒底。
折騰了大半宿，天邊已經有些微亮的苗頭了，晨風吹散了山穀中地陰鬱，黑夜像紅糖一樣。懶懶地溶化在風中的潮意裏，第一聲鳥鳴熄滅了最後一盞星星，帶起一片鳥類的鳴叫，七嘴八舌爭先恐後的。似乎打算告訴胡二些什麼。
那一麵昨天還繁花似錦的山坡，在黎明到來的時候，變成一塊死地。草枯黃，樹葉掉光，遮擋不住的山岩透露出荒涼不，不是荒涼，是肮髒。山坡的皮膚到處糜爛出潰瘍，而坡頂光禿禿地輪廓線上。站立著一排螭魅魍魎：那是戴著防毒麵具的鬼子，刺刀下的太陽旗活像血紅的眼睛，險惡地張望。那些防毒麵具與腰帶上的濾毒罐連接，於是，那一段象鼻似地呼吸管，就在連體防護衣上晃蕩，麵具沒有表情，碩大的玻璃眼框反射著冷冷的天光這種恐怖景像連陰曹地府都比不上。
山坡上空偶爾飛過的小鳥拍拍翅膀一頭栽落。山穀中積存著一些未被風吹盡地香味，被它吸引的人提鼻嗅聞。聞得深了，眼前就一片模糊。山坡上早已聽不到槍聲，戰關東和他的三百人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道濃濃的煙柱，從山寨方向衝天而起，從那裏依稀傳來零落的槍聲，像是人快咽氣時的低語。
槍聲過後，那份遺留下來的寂靜，詭異得讓人心慌：胡二和他的四百人馬驚呆了。胡二不敢遲疑，他一把抽出盒子炮，振臂一揮，“搶上山！”
胡二一馬當先，強行向山坡上衝。身後四百人馬發一聲喊，水漫金山一般就朝山上湧去。
山勢雖險要，卻不太高，沒有幾步路。可是踏在這令人毛骨悚然地死地上，腿腳的力氣似乎被它吸走了，軟得厲害，仿佛踩在一團棉花上。尚未完全消散的毒氣，像一柄柄看不見的匕首，險惡地刺入人的呼吸，透過呼吸侵入血液，於是，渾身的熱血就變涼了。一些土匪中毒癱坐在地，另外一些也遲疑起來，抬頭望著胡二。
胡二大喊一聲，“上去就有活路，在下麵死路一條！”
胡二身上肉顫，那是輕微中毒的反應，他知道不妙，他感覺到全身力氣在不停地泄出去，他和土匪一樣很有退心。未知的恐懼像滾木擂石，隆隆地從山坡上砸落下來，衝亂了胡二地隊伍。胡二地臉色發青，後背上仿佛背了盤石磨，累得他滿頭大汗，呼吸困難，山頭在他眼前變得模糊、變得遙遠，遠得似乎這輩子都難以到達。胡二的心怦怦狂跳著，腦門子上地脈管浮了出來，一漲一漲地痛，他性子裏的強悍被這看不見的敵人激怒了，被撩撥出來。他本能地知道，他和他的隊伍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就是倒下，也要麵朝前。
胡二仰起臉，對著墨綠色的朝陽發出一聲粗野的狼嚎，那聲音響徹山穀，懾人心魄。這淒厲的叫聲，麻木了隊伍的恐懼，鼓舞起土匪們的勇氣：他們的首領是一柄擎天巨傘，把他們罩在一種熟悉的感覺中。回應著胡二的狼嚎，土匪們呐喊起來，跟著胡二，衝向那來自未知的恐懼。
胡二奮力搶山，他的盒子炮率先開火了，槍聲是他嚎叫的陣陣回聲，一聲緊接一聲，槍槍都不落空，彈無虛發，撥掉了山頭匆匆架起的機關槍。打翻了黯淡無光的太陽旗。土匪們追隨著胡二的神勇，一鼓作氣，搶上了山頭。
山頭是一幕慘狀，慘得讓人頭皮發麻，腳底跟生涼氣，一顆剛剛闖蕩上來的心，霎時沉入穀底：一百多具屍首，橫七豎八攤了一地。除了剛剛被打倒地十幾個守住山口地日本兵，剩下來的，全是老北風的人。看死屍身上，幾乎沒有槍傷，都是臉色發紫，中了毒氣失去戰鬥力後，被攻上來的日本兵用刺刀活活捅死的，血跡被風幹了一些。伸手一摸，屍體早已涼透了。
胡二一抬腿，一挺歪把子機槍就被挑到半空，他一伸手，牢牢抓住了，“弟兄們，給死去的弟兄們報仇！”
從山頭到山寨，道路平緩，這四百人被報仇的怒氣推動著。衝出居高臨下的氣勢，紅著眼，像一道怒濤，惡狠狠拍向山寨。戰關東與防守山口地三百人中了毒氣，支持不住，丟下一百多失去行動能力的土匪，退守山寨。
山寨裏還有老北風的一百人，據住寨牆。與攻上來的日本兵對射。
老北風終究吃了毒氣的大虧，戰關東帶回來的人相繼毒發躺倒，老北風隻能依靠他的一百來人，拚死抵抗。
山寨是木製結構，日本人瞧出便宜，索性砍伐柴草，潑灑汽油，在寨牆上放了一把火。
那火漸漸大起來。
老北風偌大一個綹子，漸漸不支。
眼看就要被攻破了。
胡二這場大水，來得正是時候。
日本軍隊在山穀中受阻，損失了一些人，圍攻山寨時，發現土匪居然意想不到的頑強，簡直有正規軍地戰鬥力，讓他們大吃苦頭。
日本人苦戰半夜，消耗很大，後援部隊又遲遲未至，得不到絲毫補充，哪裏抵擋得了胡二這股怒火萬丈的生力軍？
寨內老北風聽到動靜，大喜過望，剩下的人知道救兵來了，那精神就不知從哪裏迸出來，集合起全部火力，齊齊站出寨牆，向日本兵猛烈掃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