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天皇特使(1 / 3)

日本人身材矮小,挎起指揮刀來常常一拖到地,所以他們要繁殖出高大威猛的東洋馬,用以代步、用以遮醜護短。

於是,日本人對馬的喜愛就格外深刻一些。

而東洋馬一路馳來,也並非浪得虛名,它馳過烽火連天的日本戰國時代,馬背上,大將武田信玄揮舞著“風林火山”的軍旗“疾如風,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東洋馬殺氣騰騰,以至於這句源於孫子的戰爭名言,幾乎可以原封不動地轉用在它的身上。

一個“侵略如火”,讓東洋戰馬的足跡倏乎跨過大海、跨過時間,重重地踏在滿洲國的黑土地上。

兩匹性如烈火的東洋馬,疾馳在盛京的街頭,馬蹄聲狂亂,堅硬的蹄鐵踐出一溜火星,踏痛了盛京城的清晨。

馬背上,是兩名“愛馬社”的成員。

“愛馬社”,是由日本皇族組成的社團,其成員都是皇親國戚,他們所乘騎的馬也都是寶馬良駒、馬中貴族。

這樣兩匹百裏挑一神峻已極的純種馬一旦跑開,頃刻之間,讓後麵隨行的騎自行車警衛望塵莫及,恨不得把兩隻手也用在腳蹬子上。

這兩個愛馬者,就是天皇派到滿洲國的特使。

這一年,蘇日交惡,兩國各自集結起蒙古軍隊與滿洲國護國軍,在草原上一個叫作諾門坎的地方大打出手。

日本人吃了大虧,急需護國軍充當炮灰,於是,天皇派出特使來到滿洲,打算進一步動員護國軍出兵。

這是一個意想不到的機會。

守候在一條偏僻巷口的喬榮文,迅速跨上自行車,斜刺裏疾速竄出,駛上主街,橫插在兩匹馬和被甩開的警衛之間。

喬榮文和幾個紫蝴蝶成員觀察了好幾天,發現這兩個愛馬者有清晨騮馬的習慣。

可是他們精心挑選的路線很狡猾,幾個主要路口不是有滿洲國警察執勤,就是有關東軍士兵站崗,很難下手。

喬榮文藏身的巷子在兩個路口中間,是個伏擊地好地點,可是前幾天背著步槍的警衛跟得太緊,兩個騎馬的人也謹小慎微地拽住韁繩,不肯遠離保護。

今天大概是一時高興。 撒開韁繩,讓憋悶壞了的大馬撒一撒歡兒、使一使性,疾速飛馳起來。 這樣的良機稍縱即逝,喬榮文立即作出反應,使個眼色,示意同伴配合著斷後,他要單獨出擊了一個人目標小一些,在這種複雜的街區不易引起注意。

駿馬嘶聲叫著狂奔出去一段。慢了下來,喬榮文開始加速,他躬起身,全力蹬動車子,漸漸趕了上去。 兩個日本騎手在馬上興高采烈地交談著。絲毫沒有留意身後的異常。喬榮文帶著風聲超過他們,兩個人扭頭一愣,伸手就去摸腰間的東洋刀,隨即又放鬆下來看著喬榮文地樣子。他們以為大概是個湊熱鬧看馬的,就不以為意。喬榮文超出去十幾米後,猛地一個刹車,動作幹脆利索,自行車後輪向前一橫,人就站住了,他背對著趕上來的馬匹,伸手去抓槍蹄聲很近。不到十米的樣子,這樣的距離,兩槍就可以解決問題,人落馬後再各補上一槍,十拿九穩,至於撤離,旁邊就有兩條岔路口,而後邊的武裝警衛遠在五六十米外。鞭長莫及他們沒有機會了。

就在喬榮文正要動手時。前麵街口忽然衝出來一輛黑色別克車,粗魯地拐了個彎。直直朝這邊開了過來,車頭大燈陰險地閃了閃,似乎在發出警告。喬榮文正擋在汽車前麵,他一愣神,手槍就沒敢掏出來他認出了那輛別克。

他沒有忘記,那輛別克有把人撞飛的血腥嗜好。

天皇特使一帶韁繩,大馬繞過喬榮文,兩人居高臨下,輕蔑地看他一眼,罵了句什麼,就騎過去了。

後麵的武裝警衛幾乎把自行車蹬散了架,氣喘籲籲地追上來,用懷疑地眼神死死盯住喬榮文。

一臉懊喪的喬榮文苦笑一下,挑出大姆指,對那人說,“好狗!”

那警衛是滿洲國人,一聽這話,惱羞成怒,停下車就想掏槍。

這時候,那輛別克車幽靈一樣無聲無息貼了上來,車窗緩緩搖下,滿洲國護國軍總司令金壁輝的臉就徐徐展露出來。警衛見了,急忙舉起右手行了個禮。在總司令麵前,他不敢亂來,隻好狠狠瞪喬榮文一眼,匆匆追趕他的兩個主人去了。

喬榮文目送這人走遠,看看壞了他的事地金壁輝,抬手在別克車的車頂上拍了拍,歎了口氣,說,“好狗,真是一條好狗。日本人養的好狗。”

金壁輝冷冷一笑,搖上車窗,與此同時,後車門沉沉地打開了,像別克車的一隻大巴掌,把喬榮文推了一個踉蹌,險些栽倒。金壁輝地私人侍衛,與喬榮文打過交道的方八郎伸出手來,向喬榮文招了招。喬榮文前後望了望,路口的士兵和警察已經起了疑心,正在蠢蠢欲動,而紫蝴蝶的夥伴們見沒有成功,就按照預先製訂的計劃,迅速撤走了。

方八郎慢條斯理地說,“你老兄別忘了也瞧瞧我這邊,我手裏頭有槍指著你呢。”

車開動的時候,坐到後排座位上的喬榮文扭頭望了望,空蕩蕩的街頭,他那輛自行車在關東軍地哨聲中歪倒在地,前輪還在無可奈何地轉動著,像一個事情敗露後逃不出去的笨伯。

“過了今天,就沒有機會了。你知不知道?”喬榮文看看後視鏡裏金壁輝的臉,說,“剛剛你放走的,是兩個大人物殺了他們,可以給日本人臉上扇一個耳光你倒好,叫別克車抽我一下,你到底算哪一邊的?”

金壁輝一開口,講的居然是喬榮文聽不懂的日本話,方八郎聽了,隨即用同樣的語言回答,兩個人一來一去,把喬榮文晾在一邊。

“明白了,”喬榮文悲哀地說,“格格,原來你不能算是中國人。”

“天皇特使是我朋友,我指望他們給護國軍加強裝備呢飛機、大炮,沒有諾門坎這場仗,他們可舍不得給。”金壁輝改了口,用中國話說,“這個節骨眼兒上,你不能動他們。”

“你對你地日本朋友安插進護國軍裏地內奸。可不是這麼心慈手軟啊。”

“那是另外一回事兒,”金壁輝說,“護國軍是我的,是滿洲國地,誰也甭打算橫插一杠子進去。”

“這一陣子,我們紫蝴蝶可沒少替你鏟除漢奸,”喬榮文說,“沒想到鏟來鏟去。最後終於鏟到漢奸的根兒上了,鏟出個漢奸總司令來。”

“你再敢跟我說一聲那倆字兒,”金壁輝猛的一腳刹車,陰沉沉地說,“我就把你綁在車軲轆上。軋你個十遍八遍。”

方八郎伸出手槍,在喬榮文脅骨上戳了戳,“說話留點兒神,你不想讓這把槍走火吧?”

“玩兒你的去。”喬榮文一把推開手槍,破口大罵,“從前我小看你了,以為你這人還成。原來你也是日本鬼。”

“敝姓小方,”方八郎好脾氣地說,“名字叫作八郎,幸會。”

“你怎麼不姓小王?”喬榮文挖苦說,“你們日本人把漢字偷回國。就活學活用成這樣?什麼土屋啊川島啊小王八郎啊,一聽就是一副烏龜相。”

“看在你幫我殺了不少護國軍叛徒的份兒上,我饒你這一回。”金壁輝說,“你要是再敢胡說八道,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紫蝴蝶這一段時間以來,主要行動目標,就是金壁輝提供的一份名單上的人物。那些人都是護國軍上層軍官,被日本人拉攏收買過去。金壁輝不方便親自下手除掉的角色。紫蝴蝶與金壁輝在對付這些共同目標上。短暫地合作過,金壁輝提供情報。而紫蝴蝶行動,卓有成效地鏟除掉了一些投靠日本人地敗類。

“好,讓我下車。”喬榮文說,“我們不再同路。”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金壁輝說,“算是對你的感謝。”

“算了吧,我不需要你的感謝。”喬榮文說,“我有一個預感,在不遠的將來,我們會成為敵人。”

“那時候的事,到時候再說。”金壁輝說,“起碼現在我們還不是敵人,所以,今天你別敗壞我的好心情。”

“我們去哪裏?”喬榮文問小方八郎。

小方八郎謹慎地看看金壁輝,想了一下,說,“金司令要檢閱護國軍,打算帶你去觀禮。”

喬榮文聽了笑起來,“又到檢閱的時候了?我記得,頭一次上你們這輛車那天,就趕上了一場熱熱鬧鬧的檢閱。”

小方八郎若有所思地說,“恐怕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同車了。”

“大概是吧。”

“你算說對了,”小方八郎說,“過了今天,咱們就得分道揚鑣,你不認識我們,我們也不認識你。”

“我當記者寫文章地時候,把這個叫作首尾呼應。我都忘了,咱們是怎麼認識的?”

“一張照片。”金壁輝開口了,喬榮文提到從前,讓她的臉色好了一些,“一張你拍出的蛟類涸斃的照片。真是湊巧,今天我手上也有一張照片,仍然和你有關。”

小方八郎取出一張相片,在喬榮文眼前晃了晃,是那張南滿深山地似龍地貌。

“皇上看了很高興,”金壁輝說,“他相信滿洲國有龍脈了。你這張相片拍得不錯,讓皇上振作多了。”

“看樣子蛟類喝到水了,”喬榮文苦笑著說,“蛟類又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