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樓,河鼠才想起眼下沒人可以商量。“以防萬一,還是要安全起見。”他沉思片刻做出決定,“雖然我見過蛤蟆沒來由地幻想自己得了可怕的病,但是從來沒聽他說要找律師!再說了,如果確實沒什麼大病,讓醫生罵一罵,蛤蟆說不定也能踏實了。我還是依著他去吧,反正也不遠。”河鼠一心想做件好事,於是向村子跑去。
至於蛤蟆,他一聽到鑰匙在鎖眼裏轉動的聲音,立刻輕輕跳下床,從窗口急切地望出去,隻見河鼠出了門,最後消失在車道盡頭。接著,他開心大笑,從手邊能找到的衣服裏挑了件最時髦的,飛快穿好,往兜裏塞滿現金,又把所有床單扯下來,一條接一條係緊,在窗框上綁牢,再把這根臨時的繩子從美麗的都鐸式窗戶垂下去。他爬出窗口,沿著繩子輕輕落地,背朝著河鼠離開的方向大步而去,快樂地吹著口哨,如出籠的小鳥一樣自由自在。
可以想見,河鼠的那頓午飯吃得多麼沮喪。當獾和鼴鼠回來後,河鼠不得不將事情的原委和盤托出,獾那一通狂風驟雨般的批評不必多說,讓河鼠倍感傷心的是,就連一向忠心耿耿的鼴鼠也忍不住說:“這事你做得真有點笨了,老夥計!蛤蟆也是,所有動物裏最笨的!”
“他裝得太好了。”垂頭喪氣的河鼠說。
“他把你騙得太好了!”獾的怒火再次爆發,“不過,說你也沒用,現在他肯定早跑沒影了,最糟的是,他自命不凡,什麼蠢事都幹得出來!唯一的好處就是,我們現在自由了,不用再浪費寶貴時間盯著他。不過,我們最好在這裏再住一陣,蛤蟆隨時都會回來——躺在擔架上,或者被兩個警察押著。”
獾雖這麼說,但心裏並不知道蛤蟆要多久才能回來。而這時,那個沒心沒肺的蛤蟆正精神抖擻地在公路上走著,已經離家好幾裏了。一開始,他沿著小道,穿過一塊塊田地,為了擺脫追蹤還拐了好多次彎,直到確信沒有被抓回去的危險後才上了公路。太陽笑眯眯地照在頭頂,蛤蟆心花怒放、得意洋洋,覺得身邊所有的聲音都是大自然在為他齊唱讚歌,禁不住手舞足蹈起來。
“我真是天才!”他咯咯笑著,“憑借智慧戰勝了武力!可憐的老河鼠,哦喲,獾回來以後肯定會揪著他不放!河鼠,值得尊敬,有很多好品質,但是幾乎沒什麼腦子,是個粗人,也許將來我能教教他。”
他滿腦子狂妄的胡思亂想,不知不覺來到了一個鎮子,主路邊有一個招牌醒目的“紅獅”小酒館,蛤蟆這才想到自己從早上起來還沒吃飯呢,便昂首走進去要了一份店裏最好的午飯,坐在咖啡室裏大吃起來。吃到一半時,隻聽見一陣非常熟悉的聲音從街上傳來,“噗噗噗,噗噗噗”,讓他坐立不安,激動得發抖。那聲音越來越近,一輛汽車徑直開進院子停下,車上的人紛紛走進酒館,大聲談論著那輛車的絕佳性能。蛤蟆緊緊抓著桌腿,強忍了一會,最後終於抑製不住,付了飯錢溜進院子。
院子裏空無一人。“沒事,”他安慰自己說,“我隻不過看一看。”便前前後後地仔細打量起那輛車,他咬著下唇、眉頭緊皺,連連驚歎得咂嘴。“嗯,不知道發動機怎麼樣?”
這念頭一冒出來,轉眼間,蛤蟆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坐上了駕駛座,像夢遊一樣,握住了方向盤,像夢遊一樣,抬起了控製杆,開著車在院裏轉了一圈,駛出大門。此時所有的感覺都離他而去,什麼對與錯,什麼違反法律,全都被駕駛汽車的想法所代替。蛤蟆加大油門,橫衝直撞地穿過鎮子,直衝上田野間的公路。他忘掉了一切,隻知道從前的自己又回來了:無與倫比的蛤蟆、惡魔蛤蟆、汽車的征服者、小路上的國王,沒有人敢擋他的路,否則就會被撞飛。他一路哇哇大唱,那車也咆哮著,“轟轟”應和。公路兩邊的風景向後掠去,蛤蟆飛馳向前,隻顧滿足當下的快樂,根本不去想自己要去哪,後果又會如何。
很快,他就清楚了。
“依我看,”首席法官口齒伶俐地說,“案情十分清楚,問題是,對被告席上這個無可救藥的流氓、死不悔改的無賴,我們怎樣才能讓他知道點厲害。他的罪行非常嚴重,證據確鑿:第一,偷竊他人財產,還企圖逃跑;第二,瘋狂駕駛;第三,藐視警察。書記員,請說說看,這三條罪,每一條最重的懲罰是什麼?”
書記員吸吸鼻子,說:“一般來說,偷汽車罪行最重,不過,藐視警察也決不能輕饒。如果盜車罪要判十二個月監禁——這是最輕的;瘋狂駕駛要判三年——這也很輕了;那麼藐視警察則應判入獄十五年。被告人行為惡劣,所以三罪並罰,應判入獄十九年……”
“很好!”首席法官說。
“……我建議您判他二十年,正好湊個整。”書記員又補了一句。
“多聰明的建議啊!”首席法官稱讚說,“被告!起立,聽好。你被判入獄二十年。下次不管因為什麼,懲罰會比這重十倍!”
一旁的警察立刻撲上去,把蛤蟆銬上拖出法庭。在通往監獄的路上,蛤蟆又哀叫又求饒,路邊看熱鬧的人對著他指指點點,嘲笑他,還衝他扔胡蘿卜。監獄的景象更為可怕:那是一座古老陰森的城堡,走過吱嘎作響的吊橋、布滿尖刺的鐵閘,在衛兵們譏笑的目光裏穿過通道,院子裏的惡狗看著他狺狺狂吠……蛤蟆被一直押往地下深處,經過好幾個可怕的用刑室後,停在一處幽暗的地牢前。地牢門口坐著一個昏昏欲睡的老獄卒,手裏拿著一串沉甸甸的鑰匙。
“喂,聽好!”警察嚴厲地說,“把這個壞蛤蟆關進去,他極其狡猾、屢教不改。一定要把他看緊點,要不然你們倆都得倒黴!”
老獄卒臉色陰鬱,點了點頭。一隻大手按住蛤蟆的肩膀,年久生鏽的地牢大門軋軋打開,濕重的黴味從黑暗中湧出。就這樣,蛤蟆被關進全英格蘭最最壁壘森嚴的城堡監獄,呆在最不為人知的地牢裏,成了一名無助的囚犯。